“可以，去年为了复习收集过，我那有现成的。”曹无咎点头。
“最好能打听来出题人是谁、主考官是谁、阅卷人是谁，若有他们过去写的文章著作，也请尽快收一份给我。”
“好。”曹无咎似乎恢复了言简意赅的风格。
“继华，你家学渊源，这几日若课后无事，也来帮我整理资料吧。”明远转向第五继华，瘦弱少年连连点头，仿佛参与此事与有荣焉一般，也不知在想什么。
明远刚转过来，黄泗围已经连连摆手，“别看我，我不行，我最发愁经文了。”
明远被逗乐了，“那宁兄呢？”
“不知载辰是打算怎么做？”
“也没什么，像我当年帮他补习一样，”明远指着明烨，不给惹事精留情面，“把可能考的问题整理个题库出来，找到重点，简洁明了地作答，弄那么几十道题，让满兄死记硬背下来。哎，对了多少分及格啊？”
满十七摇头，他竟连这个都不知道。
明烨知道，他年年计算及格线，“每科十分，六分及格。”
宁端成问清楚了，确实没什么越线的事，便立刻点头答应了，他也想借机学习磋磨一下自己学问。
“要我做什么？”明烨倒是十分热情积极。
明远凉凉斜睨他一眼，“你能干嘛？”
明烨非常有自知之名，嘿嘿一乐，“没有，没有，你们来你们来，我呀去找人，摁住那伙儿跟十七不对付老给他使绊子的家伙！”
时间不多，立刻开始。曹无咎回去拿资料，明烨给他们讲解了一下太学所学科目和考试内容。一般课程分为大中小经，《礼记》《左传》为大经，《诗经》《周礼》《仪礼》为中经，《易经》《尚书》《公羊》《谷梁传》为小经，当然《论语》《孝经》是基本功，入学前就要考核，因此刚才满十七说他能背下论语，那也是被家里人硬逼出来的。这些经义，大经是必修课，常读常新，中经小经每年重点学习一本，别的泛泛参考，选修自修，考核也是如此，大经一题，中经一题，小经一题，选答一题，上上者四题皆优，下下者一窍不通，满十七自然就是那一窍不通的。
曹无咎飞快将往年考试资料拿来了，明远拿着快速翻了一遍，又仔细从头一页一页翻看，看不出曹无咎真是个仔细人，不止是试题，还收集了往年上上等学生做的文章。
“礼闻取于人，不闻取人。礼闻来学，不闻来教。”明远朗声念了去年大经题目，看向第五继华，使了个眼色，“作何解？”
“此、此言、出、出自《礼记·曲礼上》，”第五继华立刻正襟危坐，奇怪的是，讲起经文，他的结巴好像忽然好了一样，“与孟子‘治认治于人，食人食于人’有异曲同工之妙。取于人者，为人所取法也，取人者，人不来而我引取之也。来学往教，即其事也。”
“不成不成。”明远连连摇头。
第五继华凝眉质问，“小弟、哪、哪里解的，不对？”
“不是你解的不对，而是你解的太对了，过于对了。”明远站起来，背着手在厅中溜达，“你们第五家经学大家辈出，你说得出来，你觉得满十七说得出来吗？”明远指着一脸空白的满十七，“而且你看看他，能记得住你说的这些？”
“那、那明兄、你、你说、你说该怎么解。”
“你得先告诉他大白话，什么意思。这句话是说依礼，听说过招致贤人是要用他的德行来影响教化，没听说过招致贤人只是要他当块招牌而已。依礼，听说过有学生主动来到师门拜师学艺的规矩，没有听说过老师反而到学生住处去施教的。”明远踱着步一字一句说，然后问满十七，“明白了吗？”
“懂了懂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得这么明白！”满十七兴奋，“远哥儿你比先生们讲的都明白。”
明远再回头去跟第五继华说，“然后把白话稍微润色一下，咱们只要及格，又不追求上上等，只要教谕不是故意为难，应该会抬抬手让他过关的。”
第五继华想了想，又说回这句话，“《礼记》虽、虽然是是这样讲，可我、我觉得、需要商榷。礼闻来学，不闻来教。可既然做先生，就应该怀抱有教无类之心，要普惠天下学子，若彼未能开化，难道就要捐弃，若彼家境贫寒无力奉献束脩，难道就眼看他自闭于大道之外？既为人师，学高身正，是不是应该宽容大度，不要计较这些小礼，失小礼而证大道，是全德也。”
黄泗围拍案赞叹，“继华说得太对了！我有时候也觉得书上说得不对，可先生非要说我是胡说八道。我看你倒是当教谕的料，将来毕业满可以留在太学任教。”
宁端成有些踌躇，“毕竟圣人经典，自有其深意，我们还是不要曲解的好。”
见解不同，大家不约而同看着明远，听他怎么说。明远虽谦逊致静，但颇有见地。
明远真是对这个少年心生敬意，当时人虽然热衷清谈辩论，不重视经文义理，却非要把经典挂在嘴上，奉为圭臬，一字一句照搬解释。第五继华小小年纪，对于经义不仅能理解透彻引经据典相互对照着阐释明白，更敢于提出自己不同的见解，能从大小得失上进行论证，实在难得。
“泗围说的不错。将来北伐成功，第五兄若能以此心此理，教化汉夷学子归心于华夏，彼不来学，我自往教，继承道统，非你莫属。”明远跳过他们争执笑着圆了场，“不过现在也不必考究那么深，能让满兄解读清楚元典的意思就可以了，这才是我们当务之急。”
“载辰你们先研究这些题目，我去打听打听补考主官，看看能不能寻来他往日文章观点来。”曹无咎本来是病急乱投医，也不抱什么希望，听到明远和第五继华这些对话，终于觉得此事似乎靠谱，还是有些可能的，霍然起身行了个礼，“拜托各位了。”
“无咎哥等等我，”明烨也跳起来，去拿自己的披风，步履匆匆出门去，“我去国学找几个人打声招呼，往日对付不对付的，要是敢落井下石，害得十七哥被开了，那就是跟大家为敌了！远哥儿，我带只兔子回来给你们加餐！”
“少来！我没工夫给你做！”明远哪不知道他的心思，连连跺脚叫骂，明烨早跑远了。
“还有十天，我们捡重要的来，两天时间，看看这些题目，将这几本书中容易考到的方向确认一下，整理个目录出来，近三年考过的就不用解答了，想必不会用到，太难的也剔掉，补考不会故意为难满十七，佶屈聱牙的应该不会考。主要在常用的句子里找，继华你就看《礼记》，我来做《左传》，宁兄《诗经》《周礼》《仪礼》你擅长哪个？”
“那我来整理《诗经》吧。”
“好，不用写的太难，不是大白话就行。今天大家就在我这凑合凑合，三天时间，让他先拿去背，”明远指着开始给他们殷勤切水果倒茶的满十七，看来他心里也不想被扫地出门嘛，“然后我们继续做另外几本。三天之后，再谈文学科。”
“好。”众人应诺。
就按照他们整理出来的，曹无咎已经盯着满十七点灯熬油背诵默写去了，两日之后就要补考，现在半夜三更却来砸门，是又出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