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双漂亮到令人发晕的眼睛里,曾经喜欢和隐忍并存,孟桑看得清清楚楚。
许多年过去了,他依旧是那双漂亮的眼睛,但现在里面不仅有喜欢和隐忍,还有权衡和理性。
孟桑看见过那份权衡和理性许许多多回,在电视上,在酒会中,在城市新闻的字里行间。
可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此刻跟她说出了这样的话。
连这样的要求,他都可以接受。
他疯了吧。
孟桑很难不这样想,毕竟,那可是顾以年啊。
他怎么能接受这样的安排呢?
实在太卑微了。
“够了!”孟桑眼前一热:“我不喜欢你了,你懂吗?”
顾以年浑身一僵。
孟桑推开他,轻笑:“**?你也想得出来。我当时随口搪塞你的,怎么能当真。”
顾以年红着眼:“不算吗?”
不知怎么的,孟桑觉得那模样,像极了被丢弃的小狗。
没有刺,也敛了锋芒,鼻尖和眼眶都是湿漉漉的。
孟桑眼睛酸涩得疼,转身离去。
她曾在网上看过一个理论,说是大脑会主动去忘记让人极度痛苦的事情,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若是极度痛苦的事情,能忘的话,也最好不过。
只是令孟桑感到很奇怪的是,多少年过去了,她依然记得十三岁在程世铭家举起台灯的那一天,记得二十一岁在酒店仓惶向言词求救的那一个晚上,却记不得自己在那个下雪天,当着路子望的面挣脱开顾以年的手时,他脸上的表情了。
难道之前的那些,与最后这件事相比起来,没有那么痛苦吗?
孟桑想不通,却也无法解开这个问题。
但孟桑也来不及分心去想清楚了,因为第二天早上,夏一和唐宁就带着造型师和化妆师来了孟桑家里。
这次机场会有很多粉丝送机,形象需要特别注意。
机场果然有特别多的粉丝在等,他们几乎每个人手里都带着手写的明信片。
因为粉丝们都知道,孟桑说过她绝对不收粉丝的礼物,只收明信片。
她知道自己的粉丝大多都是学生,故而即便是直播的时候,也会把送礼的通道都关掉,只允许让大家点赞,不让破费送礼。
孟桑这次去川藏,是当一部电影的特别出演。
她的戏份其实并不多,但角色却尤其重要。
这部电影属于公益电影,请来了许多知名的年轻演员,而且都是零片酬出演。
在电影中,孟桑饰演的是羚羊保护组织的领队。
川藏那里天惨云高,孟桑到达目的地后和许多人一样起了高原反应,于是先戴着氧气罩过了段日子。
孟桑出道以来一直演的是一些妆造精致的角色,这还是她第一回尝试从头到尾素面朝天,还得再将自己弄得邋里邋遢,一点城里人的模样都不剩下。
在川藏的两周时间里,孟桑拍戏的时间少,用来适应生活花的时间多。
不过在哪里,孟桑有个意外之喜,就是忽然戒烟了。
孟桑拍戏时因为角色特殊,常常和剧组的动物们睡在一起,增进感情。一开始孟桑疯狂呕吐,到后面也就慢慢好了。
有时候压力大,她会想悄悄抽根烟解压。可动物们鼻子灵,都不喜欢烟味,只要一闻到就会躁动不安。
于是孟桑为了动物们,连着好些天忍着不抽。
到最后两天,发现自己其实不需要借助烟这东西去稳固心神,光是深呼吸就可以。
最后一场杀青的戏,是她要一个人爬上山挂起数百米的经幡,希望在苦难中的人都可以平安无恙。
高山之上,沙袍僧人口诵梵经,再远以及更遥远的天边,依稀可见七十二佛陀的倒影。
骑马绕一周川藏的大湖,飞鸟与羚羊,骏马与衣袍,都在这里徜徉。
原野和神山,都化为水和云一般流淌。
这里的人国语不好,但眼睛比嘴巴更先会说话。
山川,草木,云朵托着刺目的白日。
孟桑一个人踩着飞沙素石裹挟的泥泞,迎着烈日挂了数百米的经幡。
她很惶恐,既怕一不留神跌倒,又惧怕本心不诚。
冷冽的风吹在她的脸上,干涩而刺骨,如刀,如剑,像是要割裂她的皮肤,露出血肉。
她摸了一把,幸好没有。
头顶有鹰,盘翔滑过,桀骜不驯,击打长空。
直到她最后精疲力尽地躺在数丈经幡上,导演喊“咔”的时候。
一闭眼,都是他。
阿年,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