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装周最后一天。
“这个由梦和钢筋混凝土铸成称的城市无与伦比,在这里,你可以为所欲为。”《EpireStateOfMd》里面唱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但这也是一个没有太多童话的城市,随风雪消散的还有时装周的热度,人们照样继续奔波。梦想不是一个搬上台面就值得称赞的东西,实现野心的成了传奇,黯然收场的无人问津,无论如何,这里的世界依旧绚丽,依旧是无时不刻的吸引着人,在经过路人的时候,吕橙想到一个关于城市比喻,什么仿佛腐烂之物汇集的下水道,不过好像是她看的一部英剧里主角对英国首都伦敦的评价,而且此评价也是基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凯斯·格拉斯(KeithGss)是斯尼德克尔家族的低级家臣,格拉斯一族曾是十九世纪中期新兴的吸血鬼社团,不靠血缘关系,由几名吸血鬼聚集成立,成立不过半个世纪,便被斯尼德克尔家族纳入门户,家长战死,其他族人经历分配,其中作为格拉斯原本预备家长的家族成员成为了当时斯尼德克尔少爷的老师,凯斯则分配给了维克特为部下。
相比于维克特马修等人养在斯尼德克尔家族内部,他留守在外且直接听命维克特,较少被家族召回听取任务。斯尼德克尔家族虽然在征服过程中残暴,但对待归化的家臣是优待,凯斯不再觉得自己是吸血鬼中的耻辱,但当维克特接触到鶗鴃派后,他们有了更优的选择。
吸取维克特小队全军覆没的教训,凯斯确定了李山泽的身份,对她做了尽可能充分的了解,这次把目标锁定在吕橙身上。
换作绑架他人还不会让李山泽着急,甚至可能不会亲自来,就算讽刺她总躲在别人身后受到保护,是中文词里名至实归的“缩头乌龟”,李山泽也大概不屑,当作没听见,最多闲得慌了会骄傲的丢上履历当作荣誉一般的说:“你们斯尼德克尔家有两个家族成员都是我杀的,有空来骂我不如好好守在剩下的人身边吧。”凯斯也可以反击他只是维克特的部下,对斯尼德克尔家这种贵族来说的附庸的附庸,和那个人类家族可没那么亲近。
骂战终归只是骂战,没有什么比心平气和的动手更有效的方式了,何况,他听说李山泽是真的不喜欢吵架不喜欢生气,就算到了爆发点,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没有强烈的情绪起伏,一般来说,话多是导致敌人反杀致死的一大原因,李山泽深谙这个道理。
李山泽已逝师姐吕檬的妹妹绝对有用,凯斯只让吕橙通过电话说了几句话,李山泽就紧张了,于是凯斯只需说保持联系,他会指引一条路线。他甚至都不像维克特那样要求只要李山泽一人前来,多说都已经无用,面对一个“满嘴跑火车”,“说出关于柯莱蒂·李的十句话,七句话由她自己编,两句话由别人帮忙编还有一句待商榷”,“利用甚至践踏他人情感以此达到目的”的李山泽,一切事前协定都会成为她积累好放在最后嘲笑他们的资本吧?
维克特死于赵夫人的计中计,赫利尔斯少爷的死亡说是车祸,最近还和斯尼德克尔家族内臣见过最后一面的马汀说:“赫利尔斯的车没有任何问题,他被人杀死在了车内。”
稍微明白一点的人都知道,平安夜他去和那一群利兹的朋友见面,没有活着回来的最大原因是什么。
以赫利尔斯的能力,庄园之战重创柯莱蒂后自己尚能毫发无伤,何至于被钉死在驾驶座上,全无挣扎的痕迹。
从那场火烧了小半个斯尼德克尔庄园的战斗看来,从小被培养抵御悲命的现任转世灵童,不该那么狼狈的被一个养尊处优供奉着长大的斯尼德克尔少爷伤成那样——还砍断了两根手指。可是,这个斯尼德克尔少爷——赫利俄斯不一样,他从十岁起就受训,经历过亲叔叔的惨死,心中的恨意浓厚,而老师中有谛青山弟子的妹妹赵夫人,也有林虞近,不过换个角度,这种放在谛青山也有竞争力的角色死的平缓如深渊湖水,也很令人叹惋。
温和笑着的,不会颐气指使的,见到他会打个招呼偶尔说上几句关于无关痛痒话题的赫利尔斯少爷死了,这个世界的纷争终于以这么一个彻底的方式离他远去。
凯斯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维克特死后凯斯等人被列入叛离嫌疑,很快他们主动切断与家族的联系也让家族确定了他们的背叛。维克特的失败导致他们也已经失去了鶗鴃派的重视,反正鶗鴃派已经通过他们拿到了李屏玚转世的信息,也许准备放弃这一队人,但毕竟还是有点希望的一大靠山,凯斯认为能因抓到李山泽而再获信任,总比白手起家自立门户更安全。
吕橙倒也是洒脱,被瓦塞尔(Wasser)带来后该吃吃该喝喝,连睡觉也挺安稳,凯斯是吸血鬼不是穷凶极恶的暴徒,也不至于虐待一个基本没有武力的人类女孩。
吕橙讨厌李山泽,也讨厌因为和李山泽敌对而害死她姐姐的人,现在大概是对两方人的讨厌更上一层楼,没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更不会和凯斯合作。她是个明白人,在家人相继去世后看开不少,相比于其他的普通人类,她可能遇到这些“怪物”所带伤害的几率会高不少,对方不是恶趣味的劫财或者劫色,但达到目的之后吕橙到底是会被放走,还是会因为要保守秘密而被杀,她自己也不知道,凭自己的能力不可能逃出去,她的希望混合着厌恶都在李山泽身上。
瓦塞尔拎着她的胳膊读心时,她挣脱不开也懒得挣脱了,瓦塞尔试图读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结果全部都是中文骂人的话,这姑娘还语言洁癖,说话不带脏字,拐弯抹角让本来中文还算不错的瓦塞尔一知半解。
交换人质的地点安排在纽约中央车站(GraralTeral),这是世界上最忙碌的公交枢纽之一,还是一个出镜率很高的美剧取景地。
凯斯选择了这个人流密集的地方以防李山泽的攻击,也避开视力不占优势的夜晚以防她逃走,凯斯在沿途布置枪手,将一路“护送”李山泽到达位于布鲁克林他们设置的监狱,同时派出技术最好的司机,甩开跟在他们之后的李山泽方人员。
李山泽是不可能独自前来的,就算她亲口说自己一人换吕橙,凯斯及其他人也无一例外的不会相信。
下午两点,瓦塞尔牵着吕橙的手走进中央车站,他给吕橙买了黑红方格相间的围巾,帮她围上隐藏她脖子上带刀片的金属圆环,遥控器在瓦塞尔的口袋里,一旦事情不妙,他会按下红色按钮,四个方向刺出的刀片足以杀死吕橙。
直到把李山泽带至监狱关押后,他们才会远程遥控,按下绿色按钮卸下这个致命武器。
中央车站这幢建筑本来就是艺术,内部富丽堂皇,天顶有巨大的松石绿星座图,但与实际的天空相反,是为了旅客从上帝的视角俯瞰星空。
据说中央车站刚建成时的天顶底色是深绿与金色,庄严沉重,到1940年的时候,天顶已经满是锈迹和水渍,纽约市政府便找人重新粉刷,这次粉刷过程里,艺术家们偷偷的把改造期间出生的孩子和结婚新人的名字留在了上面,成为了历史的情书。站内的时刻表不准,永远比实际时间晚一分钟,为了给迟到的乘客最后上车的机会,车站外墙还有着未对公众开放的景观,比如蒂凡尼大钟,还有巨型窗走廊。车站东南西三面各有三扇巨大的圆拱形玻璃窗,每一扇都接近六米高,而这些窗户的外部还有一层玻璃窗,两者组成了一条走廊。这些都是吕橙在来之前在一些资料里见到的,此时的她站在大厅中央,看着悬挂的美国国旗,又仰头看着星空图。
这个车站出现在影视剧里太多次,于是即使普通的聚散离合也带上了承前启后令人遐思的剧情。
吕橙扯了扯不太舒服的圆环,瓦塞尔看到了她的动作,说:“再忍耐一会儿吧,不出意外的话可以摘掉,然后你可以继续你的旅行,嗯,”他笑了笑,“你的名字有谐音,继续你的旅程”
“能不读心的,正常的交流一下吗?”吕橙说。
“噢,这是我看见你的动作猜的,我认为你不是恐惧,是觉得不舒服。”
吕橙把头转过去,瘪了瘪嘴。
虽然是人质,但吕橙没有受到人身伤害,毕竟凯斯一行人是“要做大事的”绑匪,咋咋呼呼不符合成大事者,殴打人质又是不讨好的体力活。不过吕橙的讨厌是不减半分的,这边的吸血鬼都是衣冠禽兽,温和的说话温和的拿来吃的,温和的就给她戴上了能把脖子切开的凶器,然后说不能抓到李山泽,她也只有死路一条。另一边,哪怕凯斯联系上李山泽,李山泽没有任何协商就同意来纽约,吕橙也不觉得感动。
这是李山泽应该做的。
我姐姐可是因为她赔上了性命,姐姐那时候才十八岁,大好年华前途光明,就因为这么一个家伙死了,她想着。
不幸的是高中还和她同校,真是看上去毫无心理负担活得好好的,就像曾经有两个年轻人为她而死的事从未发生过,记忆里的血色也被自己恬不知耻的擦干净了吧。成绩好人缘好,性格开朗,男生会叫她一起去打篮球,女生叫她去参加学校艺术周的百科知识竞赛,因为有了李山泽就是有了人工百度,成绩好的和她讨论问题,成绩差在外面混的要么有事会拉她出去,要么就看不惯她也不敢惹,老师夸奖她,居然能成为跨年级老师口中的模范生,考试完后如果老师叫李山泽帮忙阅卷,李山泽说不想去老师也会体谅的说那就考完了放松一下吧,这是何等的受青睐。对了,她还有个不错的男友,虽然因为这个受欢迎的男友她招了不少女生的嫉妒,连自遮双目式贬低长相的也有,但依旧是没有人敢招惹她,那种成长在充满混乱和血腥世界的人一定是装出来的平淡无奇,想等着李山泽真相败露的那天,让大家都看到她可悲惨烈的往事,却也发现自己的可笑,她怎么可能让身边的普通人看到这一切,怎么可能让人知道她和身边的人不一样,是靠别人的死亡换取自己活下去的?说出来谁又信呢?只会说自己想象力丰富吧?就算嫉妒人也不能拿人命编故事啊。
高中毕业之后李山泽居然留在学校读第四年,这下还都在同一幢教学楼,那时候吕橙连咖啡店的店面都已经买好了,准备着放弃高考直接去工作,不想再看见她,结果李山泽先走了。
李山泽毕竟是学校知名人物,高考过一本线却要留下复读就引起了很多讨论,大家觉得她曾说非浙江大学不去真不是个玩笑更不是口出狂言。去年三月份退学的事情传遍了全校,吕橙听到之后长舒一口气,有种李山泽是回到和半羽人姐姐,和那个神秘的谛青山相关的世界中去了的直觉。她曾经考虑过转学,后来一想,就算转走了,不见得就能完全脱离李山泽的影响,而且李山泽不是向她表达过歉意吗?虽然讨厌,但吕橙也知道自己能让她难过,还不如在她眼前晃悠,并冷眼相对。
看现在的情况,想活下去,还是得靠这个她厌恶的人。吕橙隔着围巾又调整了一下圆环,觉得这下好点了。
“你真的那么讨厌李山泽吗?刚开始,听到我们念她的名字,表情都会很难看。”
吕橙的内心思想太丰富,接触到她皮肤的瓦塞尔即使不想读心也知道了,就像正常环境下不远处有人欢呼,即使不看也能大概有个猜测一样。
“你呢?你们要抓她是因为讨厌吗?单纯的讨厌的那种。”吕橙的目光放在大厅的四面钟上。
“不是。”
“成人的世界就是讨厌可以解释成很多方面,讨厌一个人的行为,品格,因为她做过的什么事而讨厌,而仇恨、不解、不原谅、甚至是害怕等情愫汇集在一起,别人问起又懒得一一解释时,也成了讨厌。”女生转过头来看他。
“如果李山泽不是那位唐朝公主的转世,那她就只是无关的普通人,无论做了什么都极少有可能在我们的世界掀起波澜,这其实并不是杀死一个李山泽就能解决的事,杀了碎魂者,不知结局,不知是公主复活还是灵魂逃逸,不杀,也不知结局,要说命运注定,我们也得努力坚持着走到看见结尾的那一天,”瓦塞尔用重音强调“命运注定”,他一直牵着吕橙的手,甚至感觉冰冷的手已经被她的体温暖化,女孩的手都因为温暖而出了一点汗。
在瓦塞尔的观念里,死人被活人暖化,是人类和吸血鬼或者僵尸的恋情该有的结局,而不是死人把活人变成死人,用着“自愿死去”的借口冠冕堂皇的剥夺对方在阳光下自由行走的权利,剥夺作为一个尊重自然法则的人类的生存权利。
虽然瓦塞尔只见过人类被吸血鬼同化的事实,没有反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