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芙妮说,“第一个带回来的女朋友,意义当然不一样。”达芙妮看上去比谁都高兴,她坐在母亲身边,这对母女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可能因为达芙妮是黑发。
“别觉得我在胡说,”赫利尔斯继续,“我真这么觉得,有时候也想说些承诺什么的,但是看上去太白痴了。”
“嗯,”柯莱蒂点点头,看着他,“幸好你没说,正好,我对承诺总有一种......些微的恐惧感。”她笑笑,抬手用右手指轻微的点着胸口。
“柯莱蒂对以后的发展有什么打算吗?”威廉问到,“哈哈,不要以为我问的是老掉牙的学习和以后工作的问题,我当然是在问你和我儿子的问题。”
“那我可能得不负责任的说,走一步算一步,十九岁,我觉得太早了。”女生和男朋友一样的观点。
“有没有向你的家人说起赫利尔斯?”威廉问,他的白玫瑰被拿出来放在仍没有出现的成员的酒杯里,他倒着将花朵放进杯子,红酒染红了花瓣。
“有,”柯莱蒂回答得很快,她把视线从白玫瑰上移开,就像没有注意到这奇怪的举动。“我和赫利尔斯说好了轮流见家长,今天我来了,赫利尔斯也很快就会见到我的家人了。”
柯莱蒂又转回头去看着大家,问到:“赵夫人是哪儿人呢?赫利尔斯能说很标准的普通话,我都不能靠口音猜中文老师是哪儿人。”
“我是北京人。”赵夫人说。“听说你是南方人?”
“是的。”柯莱蒂说,“其实那个城市算比较中部了。”
赵夫人笑笑:“哪个城市。”
“很小,”柯莱蒂避开这个问题:“您可能不知道,一个三四线小城。”
“毕业后,会去哪儿呢?回故乡吗?”达芙妮边说边切着盘子里的食物,目光却在柯莱蒂身上。
“噢,”柯莱蒂的表情有点无奈,“这个还没想,不过无论是留在英国,还是去别的地方工作,最后我还是要回到家乡的。”
“赵夫人在英国生活了很多年,”威廉突然说:“在我们家也工作了十几年,就和我们的家人一样。”
话题没有柯莱蒂之前想象的太过拘谨,真的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但是她又止不住的在猜,什么时候会结束?柯莱蒂稍微抿了一下红酒后赫利尔斯示意她身后的侍者,说:“她不太喜欢红酒,去拿牛奶。”
侍者下去后达芙妮说:“说实话,我两个哥哥的感情问题我都担心,诺兰太闷,赫利尔斯却是女孩来来往往,柯莱蒂说说你对赫利尔斯的感觉。”达芙妮身体微微前倾,在晚宴上毫不掩饰小女孩的八卦心。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柯莱蒂到达亨特家之前就准备好了,她本来就预计会有类似的问题,但是她忽然改变主意,慢慢说:“我家人都很优秀,或许带了偏心而自夸的成分。在我爸爸的家族那边,我有几个哥哥,当我把赫利尔斯和我的堂哥们作比较,我就在想,赫利尔斯确实很不错,但没有我最尊敬的那个哥哥那样好看,而且他更淡定,赫利尔斯看了很多书知道很多东西,不像现在很多青少年那样无知又浪费时间,但没有我另一个哥哥那样才华横溢,赫利尔斯有着现在很多同龄人身上还看不到的责任和担当,但没有我最依赖的那个哥哥的好厨艺,被比较是一件无奈但又不知不觉发生的事,我的男朋友好像并比不上哥哥们,所以当我把他带回家的时候,也许爱护着我的哥哥们就会不满意,然后那时候我就会说,那又如何呢,他是赫利尔斯啊,总有一个人的出现,让你很有底气的说那又如何呢。”柯莱蒂想了想,说:“有一电影叫《怦然心动》,有段台词的一个中文译本很不错,”她转换成了中文,说:“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一段中文还是造成了阻隔,站在威廉身后的翻译把这段电影原台词说给他听,赵夫人也在和其他人解释。
柯莱蒂的目光经过坐在餐桌旁的每一个人,一场很好的晚宴,从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下着大雪,室内很温暖,温暖到女人们可以穿着露肩的晚礼服,食物完美,灯光完美,连每个人的微笑和提出的问题也没有差错。
完美得像排演多次最后剪辑好放到荧屏上的画面,可不能剪辑不能中途NG的舞台剧才是最能证明演技的。
和气的晚宴不让人感到厌烦,认识新的人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你也许会希望时间就这样过得慢一点,然后尽情的交流一切有趣的话题,甚至努力争取一下自己在富有的男友家人心中的好印象,因为也许会是未来一场好姻缘,加入这样的家庭对于她这样一个“普通女孩”来说真是人生幸事,但不想要这段姻缘的,之后也会把这当做不算太差的经历。
你也有可能会觉得这不过是浪费时间,与其坐在这里面对无聊的晚宴无关的人,不如回家在房间里盘腿坐在椅子上吃着零食看一部电影。
柯莱蒂想起和她家关系甚好的法尔卡斯家,想起他们家也是由来自各地不同种族的成员组成,这些年来她一直以一个孩子的身份出现在宴席上,听大人们聊天,自己专心吃东西,还有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拿颗葡萄偷袭对面的小孩。她想起高中时同学的生日派对,想起纷飞的奶油蛋糕,暂时没有作业和考试的烦恼,中间就是聊聊学校里的趣事然后再抱怨高压状态,还有那些同学们鱼目混珠的歌声。
法尔卡斯家现在住在阿尔卑斯山麓的小镇安纳西,同学们现在在上大学,毕业后的暑假柯莱蒂还参加了一些同学的升学宴,然后和他们就基本没了联系。今天她穿上漂亮的礼服和精致的高跟鞋,好像这时作为社会领域的柯莱蒂长大了。
她不再只会专注于食物,不用再躲避飞来的奶油。
可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长大,有时候想起来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柯莱蒂第一次被说长大,就伴随着林虞近的背叛,吕檬和白辰的死亡,第一次被说长大的时候,唯一美好的事应该是第一次看见羽人翅膀这样新奇的事物吧?
有点梦幻。
柯莱蒂的目光被另一处投射来的目光吸引,她看着看向自己的中文老师,那位中国老妇人在今晚是最少露出笑容的,不知是什么夺走了她的笑容,所以一开始,柯莱蒂一直以为她只是一贯的严肃而已,就像她刻板的着装。这时威廉说:“今天是一个很好的日子,遗憾的是,我的弟弟,赫利尔斯的叔叔今天不能出席。”
柯莱蒂把目光转向威廉,餐桌旁所有的人都看着威廉。他们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或者刀叉,显得颇为尊敬。
亨特家的家长举着酒杯站起来继续说:“他很年轻,即使是我孩子们的叔叔,但是我总是说他年轻,几年前,我开始除了年轻,还用永葆青春这个词来形容他。他出生于1986年,我父亲的老来子。我弟弟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却时常挂着微笑,他喜欢在花园里静坐,赫利尔斯这点很像他叔叔。他的感情生活很简单,至今没有和女人谈过恋爱,哈哈,看上去倒也很少受情伤呢,中国人说三十而立,今天他该三十岁了,是今天,他的三十岁生日,或者说赫利尔斯带女朋友回家的这一天,他都没有等到,因为,答案真是太简单,他死了。”
和睦温馨的气氛急转直下,肃穆蔓延上来。
终于要结束了,柯莱蒂心想,这看似不会结束的滑稽的见家长活动终于要结束了。
“敬我的弟弟。”威廉说,他向在座的各位举杯示意,亨特家的成员们纷纷起立举起面前的酒杯,对空着的座位示意。
柯莱蒂没有起身,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以疑惑的目光看她,没有人看她,即使赫利尔斯也不例外,似乎不觉得她的举动怪异,也不觉得这样不礼貌,他站起来对着自己叔叔的位置干杯。
他们坐回自己的位置,没有人说话,却神态各异。有人面无表情的看着柯莱蒂,有人看着她却神色不安,有人看着自己的碟子,玛丽有些紧张,但威廉看着她,似乎是要妻子镇定。达芙妮看着哥哥,这个小女孩最奇怪,在这种情况下唯独她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真的觉得很好笑,从她的眼神里能看到她内心的喜悦都快冲破阻碍外溢了。
赫利尔斯看着空着的酒杯,放在杯边的手白皙修长。这时柯莱蒂拿起酒杯,摇晃着杯中红色的**。
“真遗憾,叔叔今天不能出席,”柯莱蒂站起来,现在开始是她的致辞,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澜,她眼中的云雾如笼罩凡世,没有看任何一个人只是注视着红酒,她说:“毕竟三年前,我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