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背过身，徐徐走在青石板路上。
身后传来雨痕的咆哮，“明霜霜，你言而无信，我不能死，我还没复国，我不能——”咆哮声顷刻间消失了，一具可怜而执拗的鬼魂不复存在。
四周寂寥无声。
明霜霜走在月光下，平视前方，发髻上的步摇叮铃作响。小满盯着她的背影，追随在她的后面。
保持距离，走了一段时间。
明霜霜停下叹息，继而踱步，一言不发却浑身散发忧愁。
小满三番两次想要开口，但是憋住了。
静默无声中。
听得几声蛙鸣，聒噪不止。
一步，一步，一步……
黎明破晓。
明霜霜寻了一处石墩坐下，双手托腮，怔怔发呆。
小满试探性问道：“霜霜，既知白宇的下落，你为何不欢喜，反倒焦愁？”
回答他的是一声叹息。
再接着，明霜霜幽幽开口：“我与阿宇一别千年，倘若他知晓我的身份，我怕他不能接受。想来我在青江里杀戮不止，他会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而惧怕我。我想见他，可，也怕见他。我怕见到他，他会对我一脸恐惧。曾经我们相识于人间，他知道我做人的样子，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只不过，他不知道我做鬼时的样子。要是他不能接受我，我该怎么办。”
换做旁人，是否能接受曾经的爱人变成一个大魔头呢。
明霜霜的担心来自于长时间的分离，她不确定白宇会不会接受现在的自己。
会不会白宇只是喜欢过去那个单纯的云国三公主，只是想要保护柔弱娇妻，十分抗拒现在的“青江鬼王”？
小满伸手戳了戳她紧锁的眉头，“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反正我不会。霜霜，你变成什么我都能接受。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接下来，咱们是回到青江，你做鬼王，我当你的小跟班？还是你去找白宇，我陪着你去找他？”
明霜霜捂脸，闷闷不乐。
半天蹦出个“我不知道。”
“如果你不知道，那就问问你的心。霜霜，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也许是躲在阁楼里发呆吧。”
“好，咱们回家。”
小满笑着伸出手，拉着她回到青江。
以防止明霜霜无聊，小满从人间搬了不少的话本到青江。书房里摆满了人间的话本，可供观看。
明霜霜将自己蜷缩在书柜里。
“咚咚咚”，小满轻叩柜子，关切道：“霜霜，我做了山楂糕，要不要尝尝？”
书柜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一只如藕玉手伸出来，接过山楂糕后，书柜又一次关上。
小满不离去，径直坐在书柜外面。
“霜霜。”
“什么？”
“出去走走吧，你已经躲在书柜好几日了。不敢去找白宇，起码也出来透透气吧。”小满开解道。
书柜里面出来闷闷的声音：“我是鬼，不用呼吸，不需要透气。”
“霜霜，你又没做亏心事，为何不敢去找他。他若是真心喜欢你，怎么会害怕你。鬼也是分好鬼和坏鬼的。”
“我做了亏心事，在青江这些年，我手下的亡魂没有上万只，也应该有上千只了。我是厉鬼，他怕我是情理之中。”明霜霜嘴里塞了两块山楂糕，两腮鼓鼓的。
“不管，他喜欢你，就得接受你的一切，要不然算什么喜欢。要是他不能接受现在的你，我就打他一顿，让他继续喜欢你。”
书柜门开了。
明霜霜端着空盘出来，“小满，你这安慰的，还不如不安慰呢。算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从前阿宇那么喜欢我，想必现在也很喜欢我。”
喜欢，就要接纳对方的一切，对吗？
是非善恶，会影响喜欢吗？
明霜霜踏上人间的路，身后跟着小满。
具体的情况就是，明霜霜走一步，停一天。如此慢腾腾的行程，愣是把原来片刻的里程拖到三日后。
然而，等待明霜霜的，是一副冰冷的尸体。
来晚了，就差一炷香的功夫。
“去地府，死后不到一日，应该还在奈何桥。现在去，说不定能赶得上。”
小满拉着明霜霜冰冷的手，有些纳闷：“霜霜，你别怕，就算是硬闯，我也把人给你带出来。”
明霜霜眸子里蓄满了泪光，潋滟朦胧。
“我不是怕与地府作对，我是怕阿宇见到我会躲开我。”
再强大的勇者，心底也有一处柔软不能触及。
往往受过最重的伤，来自于心里人的言语。
这一刻，明霜霜怕了。
她不敢面对。
唯恐再见白宇时，那闪躲的眼神以及逃避的拥抱。
“霜霜，这样，若是你实在担心，我可以抹去他的记忆。你已经是鬼王了，谁敢和你作对，告诉白宇你的身份呢。只要你将白宇带回青江，关起来。他既不会知道你的过去，也不会怀疑你的身份。”
“小满，你可真是一个小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