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着“亲缘断绝”这四个字,平阳侯心中一痛,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童氏更是直接哭倒在平阳侯怀中,引来不少路人驻足观看。
寒风在城中穿街走巷,吹得人面皮发冷,齿关打抖。
可这样的冷,却冷不过刚刚从苍郡王府离开的平阳侯童氏三人。
平阳侯府的马车本朝着府邸所在的方向驶去,可行至半途,童氏突然道:“转道,去乱葬岗。”
“夫人……”平阳侯握住她冰冷的手,道:“你的身子刚刚好些,可不能再受凉了。”
“去乱葬岗!”童氏疯了似的大喊,“我要去乱葬岗!”
无奈之下,平阳侯只能让车夫让车子转道。
童氏趴在平阳侯怀中,死死揪著平阳侯的衣领,哭道:“苏士安,都怪你,都怪你当初那样狠心,若不是你,沅儿之后又怎会变成那副模样?”
平阳侯闭上眼忍受着妻子的责备和埋怨,根本说不出任何一句反驳的话来。
童氏接着又捶打自己的胸口:“我当初怎会舍得打她耳光,对她说那样狠绝的话?放任她去陆府受难?那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啊!”
听着娘亲的哭喊声,苏泽谦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脑中也浮现起许久以前,病得面色发白少女在看到他的时候,眼里那绽放出来的光芒。
她的模样一看便知在陆府受了欺负,想必心中一定委屈极了吧?
当时,只要他弯下腰,用这双手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给她足够的底气,她便不会死去。
可他却硬生生地将她推开了。
是他的冷漠促成了她的死亡。
——苍玄说得对,他太自以为是了。沅儿那样倔强,那样骄傲,她定恨他恨极了,即便是他以命偿命,沅儿也不会再回到他们身边。
其实直到今日找到苍玄测算之前,他们都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
平阳侯觉得自己是父亲,不论自己如何教导,子女都唯有顺从的份,从不会去考虑子女的感受。
苏泽谦觉得自己是兄长,左手右手都是妹妹,偏袒谁都会让另一方难过,他便只信自己眼中所看到的“真相”,坚持自己心中的“正义”。
至于童氏,当年弄丢了大女儿,她心中对大女儿总是持有愧疚之情,在大女儿被寻回之后,心自然就偏了,反而还会埋怨二女儿为何不肯理解他们的心情,为何不能与嫡亲姐姐友好共处,非要与嫡亲姐姐之间争出个胜负。
直到苏沅沅死了,乃至死后的半年,他们也仍旧没有摆脱这样的想法,更不会为苏沅沅感到一丝一毫的痛心。
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的呢?
大概是从童氏一次又一次梦到苏沅沅的尸身在乱葬岗被野狗反复啃食的时候开始的吧。
起初童氏只觉得害怕,想快些摆脱那吓人的梦境,还请了道人来驱鬼安魂。
可慢慢的,当她发现那个梦极有可能是真实的,且那是她唯一可以与已逝的二女儿交流的途径的时候,她却又再也梦不到任何二女儿有关的东西了。
就像是苍玄方才说的,苏沅沅和平阳侯府的缘分已经结束了,她不再留恋平阳侯府任何东西,包括亲人,包括……她曾经无比珍惜的琴。
他们连寻回苏沅沅尸骨的机会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