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数鱼类没有饱腹感,它们会不停进食,直到把自己撑死。』
这是一则古老的谣言,虽然早被辟谣,但错误的东西仍被流传下来,记载在这个时代。
那年我21岁,和同龄人有所不同的是,坐过牢狱的我丢失了满腔的雄心壮志,取而代之的是对生活了无生趣的厌倦。
我5岁就掌握了多数孩子不会去学的编程与网络知识;7岁就将整个行政区的网络弄瘫痪过两次;17岁时我开始售卖自创的程序,它能将国际信息库中的公民除名、新增或更改,这也导致我成了国际通缉要犯。
躲避追捕时,年幼的我仍不可一世,将自己更名为曾在2003年席卷全球的非|典病毒SA|RS并沿用至今。
我叫萨斯,一名足够资深,在月球监狱坐过4年牢的网络黑客。
如果说在入狱前我就像条不知饱腹的鱼,充满欲望又充满斗志。那出狱后的我就像是一头失去信条与视力的大象,体态笨重却毫无方向。
我尝过世上所有的毒|品和脉冲震颤器,也早对男女性|爱失去了兴趣。那年我仅21岁,却感觉太阳底下已没任何东西能提起我的兴趣。
当然,我也不屑去交任何朋友。
那天暴雨,我身穿足以将上半张脸完全遮挡的连帽雨衣站在天桥。雨下的很急,水条冲击地面的声音足以盖过任何城市噪音。我就躲在帽檐下,感受被水包裹却不被淋湿的感觉,当时的我需要这份感觉。
凌晨4点,天桥下没有行人,只有少量的梭形空中客车在头顶掠过。抬头远望,天边厚重的乌云将整个地平线笼罩,还有时不时坠落的太空垃圾,让人分不清这是一天的开始还是人类的末日。
我刚想离去,突然发现天桥下方出现一小片不合时宜的鲜红。
透过浓密的雨水仔细凝望,才发现那是位打着红色雨伞的行人。这就太古怪了,早在四十年前人们就借助反重力技术发明了避水环,雨伞早在那时就被淘汰了。
是什么样的人迄今还会手撑古老的雨伞,在凌晨4点出现在暴雨的都市街头?
刚接待完客人的性工作者?吸|毒过量的瘾君子?一无所有的流浪汉?离家出走的孩子?
一大堆假设涌上心头,但没有一个可以说服我。就在我排除各个选项时,她的身影也逐渐离我远去。
雨实在太大了,雨水冲刷到她的伞面,溅起一片半圆形的白色浓雾。厚厚的白色长条将雨伞包裹起来,远看像是一株红白相间的鲜花,好看极了。
我有点入迷,晃过神来她已走的更远。虽然看不清身材,但能觉察到她是一位女性。不,她必须是位女性!
我如此告诉自己,并在这时起身飞快冲到桥下。我想跑近些去接触她,甚至是认识她。
可是为什么?
我不是所有人间的东西都玩腻了吗?不是早就都尝试过了么?不是说任何快感和愉悦都是一些大脑皮层的脉冲信号,没有意义吗?不是说人的感受不过是一组组随意生成的数据吗?
为什么会想上前认识她?为什么要去认识一组不值一提的数据?
我脑中飞速思考,双腿却鬼使神差地疯狂交替,向着桥下跑动着。
一阵怪风迎面吹来,将我的帽檐掀开一角,冰冷的雨水瞬间侵入我的脖子,直至流入脊背。我打了个哆嗦,将衣帽重新套上,但也因这一连串的停顿,导致我失去了她的行踪。
前方是一个个路口,我不知道她转向了哪里,但我还是盲目地追了上去。
在这段追寻过程中,我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
它有点像是猎奇,但又内含一丝抗拒。我想知道这位红雨伞是谁,来自哪里,为何出现。但我又隐隐害怕知道真相后会心生失落。
它也有点像是一见钟情,可我甚至连她的性别都无法确定,那只是一个背影。
它更像是一种无名的力量,像是种召唤仪式的前奏,也像是人与人之间,最不可名状的情感呈现。
是的,她就这么来了,在我认为自己早已参透人生的时候。
我最终没有找到她,也或许是不敢去找。
之后的日子我每天在**翻来覆去,闭上眼就看到那朵红色的雨伞慢慢在白雾中渐步远去。而每当我下定决心凌晨4点再冲上天桥去见一次,却又发现居然没有那份勇气。
见面后说什么呢?如果她是男性怎么办?没有下雨我还能认出她吗?她是不是只有暴雨才会打伞?她讨厌我这种坐过牢的人怎么办?啊她真的是女性吗?啊见面后我说什么好呢?……
我痛苦极了。浑身有种说不出的酥麻感,总觉得有什么力量在牵动我,又有股什么东西在心头和眉头来回流动。
我沉迷了,不可自拔。但也因此被点燃了内心深处的渴望。
最后我做出了决定,我要她。然而我怕天桥下的她不是我想象中的她,所以我要……亲手创造她。
我激动地一跃而起。将心中对她所有的想象量化出来,记下来,再写入程序。这对我来说太容易了。
长头发,是的长头发,黑色。
皮肤白皙,细嫩光滑,肤色RGB是254、241、225。
眼睛……眼睛是黑眼珠的吧,一定是的。
身高,163.331,嗯我还是喜欢奇数。
红衣服!对,喜欢穿红衣服,肯定的啦!
名字……名字……唔,等最后再说吧!
……
对黑客来说,克隆人体并不难得到,将她调整成自己心目中的模样也不难。只花了三天我的外形程式就写好了,但我不着急,又历经一个月的时间修改调整了她的各项细节参数。
外形确定后,难的是性格。
她不能是由我“设计”出来的性格,那样会由于我想象力的局限而导致最终在和自己谈恋爱了。她也不能是那种既定了就一层不变的性格,她必须像真人一样,会因环境和事件而调整独|立的人格。
再加上爱好、特长、智商、观念等个性化参数,我实在难凭一己之力生生造出一个成熟的灵魂来。
于是我决定,从市场在售的虚拟恋人中,拼凑一个出来。
我尽可能避开那些口碑较好的仆从型虚拟恋人,反而将一组组容易失控的恋人或较个性的人工智能编写在一起,再让他们快速交互,以成长出几个拥有缺陷、却更真实的新人格。
可能由于奥卡姆剃刀原理,最后留存的几个恋爱匹配度较高的女性,都是偏强势或者说没那么顺从的。
没关系了,我接受这场充满冒险的恋爱,否则就和花钱购买的虚拟恋人没有了区别。
虚拟恋人和单纯地克隆人体技术早就成熟,但因伦理难题,将两者合二为一是绝对非法的。然而现在,这些我本以为早就玩腻的东西,加上了我对红伞主人的想象后,感到了整体意义的不同。
我的生活由此被重新定义,我也甘愿为此再受一次牢狱……
她睁开眼后眨了好几下眼,我真有点担心她不会说话或不断问我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种问题。但还好,虚拟恋人商品化了这么多年,那种一开口就直接让买家出戏的问题早被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