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格拉哈姆说,在向另一个人打听同样无果之后,他走到栏杆前,盯着远处穿白衣服的人,只见他们站在那里看着他,窃窃私语着什么。
委员会?他发现现在有八个人,不过他没有注意到新来的人是怎么来的。他们没有打手势和他打招呼,只是站在那里望着他,就像在19世纪,一群人站在街上望着远处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气球一样。这个地方大到叫人不可思议,一群矮小的人聚集在庞大的白色巨人雕像之下,与世隔绝,任何人都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呢?为什么要把他带到他们面前,让他们用异样的眼光看他,用听不见的声音谈论他呢?霍华德出现在一躬,做了一些特别的动作,而他这么做显然是出于礼节。然后他登上高台的台阶,站在桌子尽头的器械旁。
格拉哈姆能看到他们在说话,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偶尔会有一个穿白袍的人朝他瞥一眼。他竖起耳朵仔细听,却连一个字都听不到。两个说话的人开始频繁地做手势。他把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转向随侍们消极的面孔……当他再看时,霍华德正伸出手来,像一个抗议的人一样晃动着脑袋。然后,一个穿白袍的人敲敲桌子,似乎是打断了他。
格拉哈姆感觉他们的谈话持续了很长时间。他抬起头来,望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巨人,而委员们就坐在它的脚下。然后,他又看着大厅的墙壁。墙壁上装饰着长长的彩绘护墙板,很像是日本风格,其中许多都非常漂亮。这些护墙板集中在一个巨大而精致的黑色金属框架内,框架另一边是长廊里的金属石雕和巨大的内饰。护墙板线条流畅优雅,衬托得整体结构中心位置的巨大白色雕塑更加显眼。格拉哈姆的目光又回到了委员会上,霍华德正走下台阶。他越走越近,可以看清他的五官,格拉哈姆看到他涨红了脸,双颊鼓鼓的。过了一会儿,他走回长廊,仍然面带不安。
“请这边走。”他简明地说,于是他们默默地走到一扇小门跟前。他们走到近前,门开了。两个红衣人在这扇门的两边停了下来。霍华德和格拉哈姆走了进去,格拉哈姆回头一看,发现白袍议员们仍然站在一起看着他。然后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他醒来后第一次进入如此安静的环境,甚至走在地板上,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霍华德又开了一扇门,他们来到两个相邻的房间的第一间,房间里陈设着白色和绿色的家具。“那是什么委员会?”格拉哈姆问道,“他们在讨论什么?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霍华德小心地关上门,重重地叹了口气,低声嘟囔着。他歪歪扭扭地穿过房间,转过身来,又鼓起了双颊。“哎!”他咕哝着说,似乎松了口气。
格拉哈姆站在那里注视着他。
“你必须明白,”霍华德避开格拉哈姆的目光,突然说道,“我们的社会秩序非常复杂。解释得不清不楚,只会给你造成错误的印象。事实上,这在一定程度上是一个复利的问题,你本人有点钱,你的堂兄沃明给你留了一笔财产,此外还有一些其他收入,这些钱的数额到现在已经变得非常可观了。还有件事你可能很难理解,你已经成为一个大人物,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你的一举一动甚至牵动着全世界。”
他停住了。
“是吗?”格拉哈姆说。
“我们有很严重的社会问题。”
“是吗?”
“事情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事实上,把你关在这里是明智的。”
“你们要关押我!”格拉哈姆喊道。
“好吧……是叫你躲起来。”
格拉哈姆转向他。“太不可思议了!”他说。
“没有人会伤害你。”
“谁敢伤害我!”
“但是你必须留在这里……”
“我想,待在这里的时候,我应该了解了解我所处的环境。”
“正是。”
“很好。那先来说说一件事。为什么有人要伤害我?”
“现在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
“说来话长,陛下。”
“那我就更有理由马上了解了。你说我是个重要人物。我听到那些人都在喊叫,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一苏醒过来,就有一大群人这么兴奋地叫喊?此外,那个巨大议事厅里穿白衣服的人是谁?”
“一切的时机都刚刚好,先生。”霍华德说,“但他们并不粗鲁,不粗鲁。这是一个脆弱的时代,人们都很容易激动。你的苏醒有些突然,没人料到你会醒过来。委员会正在进行磋商。”
“什么委员会?”
“就是你看到的那个委员会。”
格拉哈姆很生气地动了动。“这是不对的,”他说,“我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必须等待。真的,你必须等一等。”
格拉哈姆突然坐了下来。“我想,既然我等了这么久才重获新生,”他说,“我就必须再等一会儿。”
“这样最好了。”霍华德说,“是的,这样最好了。我现在要离开一会儿。我得去参加委员会的讨论……我很抱歉。”
他走向那扇无声的门,犹豫了一下,然后消失了。
格拉哈姆走到门口,拉了拉,发现门被牢牢地锁上了,但他从来没有弄明白那门是怎么锁上的。他转过身来,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绕了一圈,然后坐了下来。他抱着双臂,紧皱着眉头,咬着指甲,坐了好一会儿,想把苏醒后这几个钟头里万花筒般的印象拼凑起来。巨大的机械空间、无穷无尽的房间和过道、奇怪道路上的大规模冲突、巨人雕塑意识到自己拥有巨大的遗产,一份可能被误用的巨大遗产,他现在面对着前所未有的重要地位和机遇。他该怎么办?这个房间里鸦雀无声,一看就知道他被关起来了!
格拉哈姆不可抗拒地相信,他看到的这些宏伟的景观都是一场梦。他试着闭上眼睛,但是,这个久经考验的方法对他并没有任何帮助。
不久,他开始触摸和检查他所住的那两间小屋子里所有陌生的设备。
在一面长长的椭圆形镜子里,他看到了自己,惊讶地停了下来。他穿着紫色和蓝白色相间的精致服装,灰白的短须修剪得恰到好处,原本乌黑的头发现在布满了道道银丝,额头上覆盖着头发,这样的发型虽然陌生,却很优雅。他看上去只有四十五岁。他一时没有认出这就是他自己。
他认出自己后大笑起来。“就这样去见沃明吧!”他叫道,“叫他带我出去吃午饭!”
接着,他想象自己去找年轻时结识的几个熟人。正想得高兴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每一个和他开过玩笑的人,都早在很多年前就死了。这个打击太沉重了;他突然停了下来,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喧闹的移动平台、奇妙的街道、巨大的门面,这些记忆闪现在他的脑海中。高喊的声音再次变得清晰响亮,还有那些冷漠且并不友好的白衣委员,他们在说着什么,他却听不清。他觉得自己非常渺小,一点用也没有,简直可以说是可怜。对他而言,周围的世界是那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