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每见宫阙蒙尘,天子蒙难,便觉五内俱焚。我欲匡扶社稷,重振朝纲,然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处着力,还请先生教我。”
陈宫肃立图前,闻言深吸一口气。
他袖中取出一卷帛书,在图上徐徐展开。
“温侯志在天下,宫,钦佩。”
他先是一礼,随即指尖重重点在颍川之侧,“然有一事,恐已生变。宫得确凿线报,东奔的陛下车驾,月前已入曹操之手。”
陈宫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曹操此人,外示忠俭,内怀奸诈。彼今握天子于掌中,而温侯新定河北,兵锋之盛,天下侧目。操,焉能安枕?”
陈宫的手指猛然向西划过,直指许昌:“彼必挟天子以令诸侯,矫诏四方,共伐温侯!此非臆测,乃势之必然。若待其羽翼丰满,号令即成,则我军四面皆敌,危矣!”
他转向吕布,言辞恳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当务之急,在于一个‘快’字。请温侯尽起河北精锐,以雷霆之势,直取衮州!趁其诏令未布,人心未附,一举破曹,迎还天子!”
“届时,陛下在公掌中,公又以并州、河北之强兵,持大义名分,徐徐整顿天下,何愁大事不成?”
好一个陈公台!
吕布心中轻笑一声。
这就是他和正牌谋主的羁绊了。
自己现在也想得是趁曹操还没发展壮大,赶紧把他掐死!可谓是英雄所见略同。
“先生所言,深得我心!”吕布抚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赏,“曹操?曹贼也!我正欲兴兵问罪,先生便已洞悉先机。得公台之助,真乃天意!”
“善!公台此计大善!”吕布抚掌大笑,宽厚的手掌相击发出沉实的声响,眼中精光四射,似有燎原之火在瞳孔深处燃烧。“我得了公台,当真如鱼得水也!此策正合我意!”
他越说越是激昂,周身仿佛涌动着无形的战意,转身便要呼唤侍从传令:“回头我整备三军,准备再出长安!此番定要……”
“温侯且慢!”
陈宫急趋一步,身形如风,竟不顾礼节地挡在吕布身前。因动作过大,深青色的袖袍翻卷而起,露出一截清瘦却筋骨分明的手腕。见吕布骤然驻足,目光如电般射来,陈宫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紧迫,拱手沉声道: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岂能如此仓促决断?”
他目光若有所指地扫过窗外隐约可见的摇曳红绸,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
“温侯大婚,天下皆知。此刻仪典未成,嘉宾未至,若突然调集大军,战云密布,岂非明白告知天下人,有剧变发生?那曹操虽然奸诈,但绝非庸碌之辈。他若知晓此事,则我军出其不意之效,将尽失矣。”
“再者,”陈宫继续开口,“西凉铁骑、并州狼兵,刚经河北苦战,浴血方归。人马皆疲,甲胄待修,箭矢待补,此乃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鲁缟也。”
“此时若不顾实际,强行驱驰远征,千里奔袭,士卒心生怨怼,锐气必然折损,此乃未战先衰之兆,智者不为也。”
他见吕布眉宇间的厉色渐消,转为沉思之态,便知言语已奏效,当即缓了语气,言辞恳切地给出确凿方案:
“依宫之见,正当借大婚之喜,歌舞升平,麻痹曹操,使其懈怠。我等则暗地里整军备武,蓄养精神。”
“待礼成之后,新婚之喜亦享,将士休整亦足,届时兵精粮足,士气高昂,再以雷霆万钧之势东出潼关,则大事可成!期间不过旬月之隔,于大局无碍,反倒更能以全盛之师,击其不备,更添胜算!”
“先生思虑周详,是布心急了。”
吕布眼中的火芒渐渐沉淀为深邃的寒星,缓缓颔首。他负手而立,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一片喜庆的红色,嘴角勾起一抹冷峻而了然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