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时因为一些不可言说的任务,也曾观察过京城里那些大家小姐们。这些平日里表现的善良无比的贵人们,也是有不少时候会表示她们的“同情心”的。或是为了名声,或是真的天真。
可是往往不约而同的,这些人都不会考虑到她们所同情的那些人的想法。她们的这些“善意”很多时候,都是一把伤人的利剑。
她们并没有问过,那些人是否需要她们的好心。就自以为是的,表现着她们所谓的“善良”。
向墨不否认,在苏静言吩咐他去打听那位公子的时候。也认为这位王妃,不过是同那些大家小姐们所谓的“善意”一样,要向别人展示她的美德。
可是,没想到,她竟然也是了解这些穷苦学子们内心的自尊的。
向墨想了想,挥了挥手,让人退了出去。然后,抬脚向长青阁走去。
苏静言回来后,就钻进了她平时看账本的榻上。拿着纸笔不停地画画写写,她将京城未来几年最有名的铺子都写了下来。然后,又不停地增增减减。
微风吹拂在她的脸上,发丝微扬,脚下的裙裾流动,像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美景。文竹看着小丫头青儿进来回话,“王妃,府里的向侍卫过来求见。”
青儿自寿桃的事情之后,就被留在了长青阁里伺候。原本在厨房受尽欺负的青儿,自来了这长青阁,脸上圆润了不少。
苏静言抬起头看,微微点了点头,示意青儿让向墨进来。然后起身缓步走到了花厅的正位上坐了下来,等着向墨进来。
向墨进来以后,揖手说道,“王妃,刚刚那位公子已经打探到了。”见苏静言微笑的点头,向墨低下头接着说道,“此人乃是永丰县一位叫周启生的秀才,家父是大晟十六年的进士,后来在永丰县任县太爷。是在上任两年后,死在了抗洪的大堤上。周启生的母亲后来靠着朝廷给的抚恤金独自抚养这周启生长大成人,因着平日也没有别的进项,周启生要读书,所以家里甚是清贫。“
苏静言一直侧身听向墨说着,其实在向墨第一句话的时候,苏静言就想起了这个周启生是谁。
大晟朝唯一一位在殿试之时被斩首示众的举子,只因为在明年的大殿之上,元章帝会就南方一年一次的洪水之灾提问。
朝廷每年花在修理水利、大堤上的银两不计其数,可是每年到了洪水期,还是免不了会被洪水冲垮。受灾的百姓们,死伤无数。
而当时,闹得最为沸沸扬扬的就是这位叫做周启生的举子。只有他在回答元章帝的提问时,在策论中写下了激怒元章帝的话语。
而那一届代替父亲上一世因为祭典的事情,而被夺了主持科举资格的主考官。正是如今韩慕青的祖父,韩太尉。
那一年,韩府也大受牵连。
她当时在王府的后院听说了以后,还曾感慨过还好父亲因祸得福,没有主持这一届的科考。也曾在私下里嘲笑过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举子,是有多么的无知,才会写下那些大逆不道惹怒皇帝的文章。
那位举子的原文并没有流露出来,她只是很久之后才听师兄感慨时说起。这位叫周启生的才子,真有他真正的说出了朝廷这么多年治理失败的根结所在。可是真话,往往是最伤人的。
如元章帝……是不会允许有人在如此重要的时刻,揭露他的错误的。
也曾听无数夫人小姐们,在聚会的时候说起这位犯傻的周启生。都知道只要入了殿试,最不济也是进士出身。已经一只腿迈进了官场,以后只等平步青云的人,到底为什么会如此的想不开呢。
可不就是傻么……
可是听着向墨汇报的苏静言,却觉得上一世说着这些话的她们,才是真的傻。
她虽然依旧不理解这位周启生上一世的所作所为,是否值得。可是也大概明白了,他不惜惹怒皇帝,也要说出那些话的真正的原因。
他是在替他死在大堤之上的父亲,向着这大晟朝的满朝文武,向着这大晟朝的皇帝陛下,问出了那些他再也问不出的话来吧。
傻与不傻,值得还是不值得,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周启生只有那一个机会,苏静言仿佛看到了那倔强的背影,孤单的立在乾清宫的大殿之上。用自己最后的生命,替他的亡父,讨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