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白启。
林靠北喝汤的动作停住了。
这个名字,不属于东海市的记忆。这个名字,属于另一段人生。属于那艘在疯狂深渊中航行的“皇后”号。
林淑芬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对着手机那头爽朗地说道:“行,那你让他上来吧,正好,人多也热闹热闹。”
她挂了电话,喜滋滋地对林靠北说:“你听见没?白启那孩子也来看你了。你们不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吗?他就在楼下,马上就到。”
林靠北没有说话。他将嘴里的鸽子汤咽了下去,那股暖意似乎被这个名字冻结了。
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
他的记忆里,东海市的人生中,没有这个人。
他的另一段记忆里,白启是“皇后”号上的轮机长,一个沉默寡言,满手油污,能把任何机械拆了又装回去的男人。他们不是兄弟,他们是挣扎求生的同伴。
“怎么不喝了?不合胃口?”林淑芬问。
“没。”林靠北摇摇头,重新拿起勺子。
病房的门没有关严,外面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两个。脚步声停在门口。
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干净夹克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手上提着一个水果篮,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护士。
“林阿姨。”年轻人先跟林淑芬打了声招呼。
“哎,小白来了,快进来坐。”林淑芬热情地招呼。
林靠北看向那个年轻人。
很陌生的一张脸。白净,斯文,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和他记忆里那个轮机长白启,没有一处相像的地方。
是他想多了?只是一个巧合?
“靠北,你可算醒了。”那个叫白启的年轻人走到床边,把水果篮放下,“我们都担心死了。”
“谢谢。”林靠北的声音很干。
“客气什么。”白启拉了张椅子坐下,“你这次搞得也太大了,训练而已,怎么会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把我们都吓坏了。”
他说的话,和医生,和姑姑说的都一样。
是训练事故。
林靠北垂下头,继续喝汤,不再看他。或许,真的是他疯了。两种记忆在他的脑子里打架,让他分不清真假。
“医生说他恢复得很好,就是脑子还有点糊涂,好多事记不清了。”林淑芬在一旁解释道。
“没事,人醒了就好,记忆慢慢就恢复了。”白启安慰道,“对了,靠北,你那台老古董短波电台,我前几天帮你收拾屋子的时候看到了,给你擦干净放好了。等你出院了,又能摆弄你的宝贝了。”
林靠北握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
短波电台。
“皇后”号上,为了穿透星际尘埃进行短距离通讯,用的就是改装过的短波电台。那是白启的杰作。
这个巧合,太过刻意。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年轻人。
白启依然在微笑,那种无害的,属于邻家男孩的微笑。
“护士说探视时间快到了。”白启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过两天再来看你。林阿姨,我先走了。”
“好,好,路上慢点。”
白启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对着林靠北说了一句:“对了,别忘了我们约好的,去龙脊山脉看日出。你可不能再放我鸽子了。”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龙脊山脉。
这个地名,同时存在于他的两段记忆里。
在东海市的记忆里,那是他参军前进行野外生存训练的地方。
在“皇后”号的记忆里,那是他们最后的降落坐标。
出院那天,天气很好。
林靠北的父母也来了。父亲林建业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母亲赵静则是一路都在抹眼泪。
办完手续,林建业去开车,赵静扶着林靠北往医院外走。
“回家就好了,回家妈给你好好补补。”赵静的声音带着后怕,“以后不许再去参加那种危险的训练了,听见没有?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爸可怎么活?”
“嗯。”林靠北应了一声。
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他担忧的女人,她是他的母亲。这个认知清晰地存在于脑海里,但情感上,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
坐上车,父亲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