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墙壁。
穹顶是模拟的、泛着微光的灰色天空,脚下是湿润、松软的黑色土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腐殖质与未知化学物质的甜腥气味。一个被玻璃与合金隔绝出来的,巨大而死寂的生态圈。
苏千雪赤身站在这片“自然”的中央。
冰冷的空气紧贴着她的皮肤,每一个毛孔都在收缩,试图抵御这无孔不入的寒意。她体内那枚生物芯片是她与外界唯一的联系,忠实地向另一端的人汇报着她的恐惧。
她没有动。
她在等待。
黑暗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那不是一个具象的形体,而是一片流动的、更加深沉的暗影。它庞大,无声,仅仅是存在,就让整个空间的光线都为之扭曲。
皇后。
一股无形的压力当头罩下,像深海的水压,要将她的骨骼寸寸碾碎。这不是物理攻击,而是纯粹的、来自更高生命维度的精神威慑。
心率145,肾上腺素水平3.2,神经系统负荷临界。
控制室内,冰冷的数据投射在主屏幕上,旁边是苏千雪的实时影像。她站得笔直,身体的细微颤抖在高清镜头下无所遁形。
“她在崩溃的边缘。”一名技术员报告。
白启站在屏幕前,双手背在身后。他没有回应。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些跳动的曲线上。数据,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实的东西。
“主管,要终止吗?”
“继续。”白启的回答没有丝毫波澜,“协议规定,十分钟。”
“可是……”
“闭嘴。”
另一个穿着研究员制服的男人,林靠北,却没有看数据。他闭着双眼,眉头紧锁,仿佛在倾听某种凡人无法听见的交响乐。
“它在试探。”林靠北忽然开口,“它在释放‘警告’。不是纯粹的敌意,更像是一种……驱逐。”
白启瞥了他一眼。“你的‘感知’,和数据结论一致。这没有意义。”
“数据是结果,我感知的是过程。”林靠北反驳,“她快撑不住了。她的意识在被辐射撕扯。”
“这是她自己选的。”白启的结论冷酷如铁。
在巢穴里,苏千雪的视野开始出现黑斑。精神威压像无数根细针,刺入她的大脑皮层。每一个念头都会被放大,然后扭曲成尖啸。
恐惧。
这是最原始的情绪。
皇后能感知到。
她不能对抗,任何反抗的意念都会被解读为攻击。她也不能伪装,任何虚假的平静都像黑夜里的火炬一样显眼。
她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接受。
她放开了对身体的控制,任由那股精神压力穿透自己。她不去想生存,也不去想死亡。她将自己的意识放空,变成一面镜子。一面只倒映,不思考的镜子。
我在这里。
我无害。
我只是……存在。
这个念头纯粹、干净,不带任何目的。
嗡——
精神威慑的强度,出现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停顿。
那片流动的暗影,第一次停止了扩张。它似乎……感到了困惑。
苏千雪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那个最简单的念头在反复回响。像一个节拍器,在混乱的噪音中,敲出唯一的节奏。
“心率下降至118。”技术员的报告带着一丝讶异,“激素水平正在回落。”
林靠北睁开了眼睛。“她做到了。她没有对抗,也没有屈服。她只是……呈现了自己。像一块石头。”
“一块会思考的石头。”白启纠正道,语气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点难以名状的情绪,“她的‘圣母价值’,或许并非源于同情心,而是源于这种极端的精神韧性。”
“圣母?”林靠被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在品尝什么怪异的东西,“我不认为。圣母会怜悯,会爱。而她……她什么都没有。她的内心是一片被烧过的荒原,什么都不剩。”
“那更好。”白启说,“一片空白,才更容易被填满。”
就在他们对话时,巢穴内的皇后,动了。
它的一部分阴影,像融化的蜡油一样,缓缓向前延伸。没有脚步,没有声音,只是纯粹的、物理层面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