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与鸦先生同时停住了呼吸。
蔚蓝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他去了哪里?”
赵哒哒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你还能见到他吗?”蔚蓝不死心地又问。
赵哒哒这次沉默了很久,说:“没可能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蔚蓝沉浸在这份赵哒哒亲自奉上的悲伤里,看着赵哒哒的目光,有惋惜,有同情,有温柔的安慰。赵哒哒没法想象一个人的眼睛里,为什么有那么多饱满的情绪,那么直接而单纯的情绪,就这么直直地交了上去。
她只是想拉近与蔚蓝的距离。
为什么距离近了,让她也产生了想哭的欲·望?
蔚蓝这个人有魔力。
直面着她的时候,纯粹的善与纯粹的恶,似乎并没有多大的界限了。
她的同情恰到好处,也如小兽一般,能敏锐地根据对方的情绪调整自己的情感,细微到连呼吸都恰到好处。这样的做法,让双方都舒坦,她的善良是隐秘的,温和的,如细雨如春风。
即便赵哒哒早就知道,也告诫着自己,不要距离这份温暖过近,不要在定下利用的路线后,却还是忍不住交心的冲动。
若是不及时收手,在真实的目的暴·露后,友谊随之破裂,这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瞬间。对双方,都是残忍。
然而,没有人能抵挡得了蔚蓝的魅力,她也不能。
赵哒哒面色一下子难以自控地难看了起来。蔚蓝握了握赵哒哒的手,声音越发轻柔,她说:“那我来说说我的故事吧,你想听什么?”
赵哒哒也是个有分寸的,自然不会问什么太出格的,由于她刚刚定了个较为悲痛的主题,现在要硬转回坎吉与蔚蓝之间的恋爱二三事,就显得有那么点儿突兀,不如……
“你为什么喜欢地球人?”赵哒哒抛出了一个看似稳妥、实则有些尖锐的疑问,“我知道您拥有二分之一的地球血缘,但针对您的报道,我感觉您似乎更偏向于地球种族——即便,您并没有在那片土地上生活过。”
这种问题,大抵是要被人当成是挑衅的。
然而,赵哒哒的语气里,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没有嘲讽不解,也没有阴阳怪气,她仅仅只是在发问,眼里也都是好奇。
一个地球人。
蔚蓝似乎是没想到赵哒哒会问出这句话来,面上有些惊讶,但她并没有逃避这个问题,她垂眸片刻,才郑重地说道:“因为这个世界并不公平。”
赵哒哒歪了歪脑袋,等她说下去。
“我第一次来到地球,是陪着我的母亲。”蔚蓝看了眼鸦先生,鸦先生自然地将她手中已经有些发凉的水换走,而后默默退出房间。直到他彻底离开了两人的视线,蔚蓝才继续说,“那天,我看到了从星堆人的土地上,裂开了一条好大好大的缝隙,光从那缝隙里照了进来……”
蔚蓝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回忆自儿时那一刻开始,就印刻在她脑海中的景象。
光凭描述,赵哒哒很难想到这样的场景。
然而蔚蓝抬起手,将嵌在皮肤下的芯片抬起,贴在了额前。
一瞬间,赵哒哒落入了另一个世界。一片火光冲天的世界里,漆黑的死亡与希望的光芒混淆在一起,迸溅出温暖的血液与恐惧的心跳。
她的视线与九岁的蔚蓝重叠在一起,赵哒哒能感受到靠在她怀里的那逐渐变凉的身体,能听到烈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能感受到活着的疼痛与失去方向的茫然。
赵哒哒、不,九岁的蔚蓝面前,有一束从天而降的光,离陷入黑暗的她,只有几米的距离。
光从那道五十多平米的洞口直泻而下,将她眼前的一切都照得透亮。
沉默的山石、灯火寥寥的城市、肮脏而破败的世界,从未有这么清晰地、明确地、展现在赵哒哒的面前。
赵哒哒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感觉。
她跳脱出蔚蓝丧母时的情绪,看着面前陌生而熟悉的地球,她感到了自卑、难过、无力与虚弱,她站在那片光亮里,不知所措。
从蔚蓝的回忆里走出来,赵哒哒近乎急切地深吸了几口气,才稳住心神。
蔚蓝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能明白吗?”
她的眼里,有一种迫切。
迫切希望被理解的强烈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