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蛋娘忍不住惊呼,“我的个娘来!狗剩,你这些年干的啥生意?赚不少钱吧?”
二大娘也趁着说:“刘根,你穿恁好的衣裳,你媳妇戴那么大的金耳丝子,恁还开这么气派的汽车,咱庄上大人孩娃没有能跟你比的!就你开来的这汽车,俺还是第一次见呢!俺虽然没见过,但一看就知道是个好车,该值不少钱吧?”
刘根和贾春玲始终高傲地昂着头,嘴角微微上扬,也不接话。
但心里那个滋润,仿佛真成了百万富翁!
黑蛋娘说:“刘根,你小时候,你娘刚把你抱来那会儿,你一直哭,你娘急得团团转,实在没有办法了,就把你抱到俺家,让俺喂你奶水,喂饱了你就不哭了。”
四喜娘不知道啥时候也来凑热闹,“刘根也吃过我的奶水呢!”
说话间,又凑过来三个五十多岁的妇女,他们看看汽车又看看穿戴阔绰的刘根和他媳妇,禁不住夸赞道:“看来刘根是真发财了!”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陈年往事。
抗旱娘说:“刘根,你小时候真是踢死蛤蟆玩死猴!你爹拿你当宝贝蛋,谁说你一句,你爹都跟人家急!”
小萍娘说:“那时候狗剩他爹吹响,咱庄上谁家能跟他家比!狗剩拿着一瓢煮熟的鸡蛋,在咱庄上到处跑,引得一群孩子跟在他屁股后头,馋得直流口水。”
刘根听了,洋洋得意地笑着,此时此刻他终于又找回当年的感觉!
大力娘说:“可不是吗!狗剩七八岁的时候,他带着黑蛋和四喜到俺地里摘小瓜子吃,要是小瓜子熟了,摘两个吃俺也不心疼。才结的瓜妞子,狗剩一下摘了五六个,看着真可惜!我心疼呀,就吵了他几句。狗剩他爹就不愿意了,说小瓜子能值几个钱?我赔你!但要是吓着狗剩,我跟俺没完!俺看他真生气了,就不敢吭了。”
刘根听她们一直在说自己小时候那些调皮的事,就打断说:“你们都说喂过我奶水,俺娘不在了,小时候的事,俺又不知道。二大娘,你给俺问问,一共有几个人?俺一会儿去集上买奶粉,凡是喂过俺奶水的都给!”
二大娘立刻大包大揽地说:“这事俺最清楚,也就五六个吧!一会俺都给你叫过来。”
刘根吩咐着:“春玲,你跟司机一块去城里买一大箱子奶粉,再买两袋子糖果,俺在这儿跟老少爷们说说话。”
贾春玲带着儿子和司机一块坐车走了。
这时,黑蛋来了,他见刘根穿西服,还打着领带,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狗剩,你这是交了狗屎运了!你看你穿的人五人六的,一看就是个大老板!”
刘根露出得意的笑容,忙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包红塔山烟,手用力一抖,从烟盒里弹出一只香烟。
黑蛋伸手接过那支烟,闻了闻,然后放在耳朵上,继续和刘根叙旧,“狗剩,你可记得了?三大娘家的老母鸡正在窝里下蛋,还没下出来,你硬拉着俺用棍往鸡窝里面捣,老母鸡被吓得惊叫着跑了,结果被三大娘看到了,挨了一顿骂。”
刘根咧嘴笑着说:“咋不记得!那时候小,不懂事!”
刘根衣锦还乡,要给当年喂过他奶水的老一辈妇女发奶粉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庄,庄上的老少爷们、妇女、小孩都纷纷跑过来看热闹。
一会儿的功夫,刘根身边就围了一大群人。
刘根挺着将军肚、背着手,兴奋地高声喊着,“凡是当年喂过俺奶水的都过来排好队!每人两袋奶粉、五十块钱,俺在这里感谢你们当年喂俺奶水的恩情!”
司机从桑塔纳上搬下一大箱奶粉,刘根得意地打开纸箱,拿出奶粉,亲自发给排队站好的六个老年妇女。
贾春玲昂着头,傲慢地拿着一沓子崭新的十元纸票,给六位老年妇女每人发五张。
她们拿着奶粉和钱,高兴得合不拢嘴。
黑蛋娘激动地说:“刘根,你是真孝顺啊,发了财还不忘报恩!俺几个都商议好了,明天俺们一块买几刀火纸去你娘坟头烧烧,告诉她:刘根发大财了!让她在那边放心。”
刘根达到想要的效果,高兴地咧着嘴。
贾春玲又从汽车上拿出一大袋糖果,左手拎着糖果袋子,右手从袋子里一次接一次地抓出糖果,洒向人群,人群中的小孩赶紧往前边挤着抢糖果。
贾春玲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她边撒糖果边说:“没抢到糖果的小孩别急!还有一袋子呢。”
站在外围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羡慕地说:“这人真是看不透!刘根当年都十七八了还吊儿郎当的不正混呢,没想到,十多年没回来,混好了,发财了!”
另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撇着嘴,小声说:“谁知道他在外面干的啥生意!钱可是正路来的?不就是有两个钱了,回来显摆、显摆,让庄上人都知道他有钱了吗?”
另一个妇女附和着:“你说得对!你看狗剩跟他媳妇得意的。”
年近六十的老校长和张老师正巧路过,他们看见庄里围了一大群人,就好奇地走过去问站在那儿看热闹的人:“出啥事了?”
围观的人把狗剩在外面混好了,回来给喂过他奶水的人发奶粉、发钱的事告诉了他们。
老校长挤进人群,见刘根穿西服、打领带,笑得那叫一个得意,就快步走过去跟他打招呼。
刘根一看是老校长,连忙从西服口袋里拿出红塔山烟,熟练地用手一抖,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递到老校长面前。
老校长接过烟拿在手里,上下打量着刘根,又看了眼停在一旁的桑塔纳,一脸惊讶,“刘根,你这是发财了,当上大老板了!”
刘根笑着说:“俺在江南市开个厂,挣几个小钱。”
老校长也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你穿恁好的衣裳,还开着好车,一看就是有钱的大老板!你也赞助点钱给咱前刘庄小学呗!”
看刘根只是笑,不接茬,老校长补充道:“咱那教室都快四十年了,年久失修,都成危房了。你这当上大老板,挣了大钱,看可能捐点钱,把那几间破旧教室重新翻盖了,也算你为家乡做好事了!”
刘根不动声色地笑着,不想答应,又怕当众拒绝,彼此都没面子,他小眼睛一转,计上心头。
“老校长,你这提议好!让我捐款可以,俺只有一个要求,学校得改名叫刘根小学!”
老校长一脸为难,“这事太大了,俺当不了家。”
刘根也懒得跟他继续客套,转头就跟去其他人寒暄。
老校长见刘根不再理他,就扫兴地跟张老师一块离开,他边走边说:“这个刘根,小时候就不好好学习,聪明不用在正地方,考试就没及格过,四年级就下学了。”
张老师好奇地问道:“咋连小学都没毕业?”
老校长无奈地摇摇头,说起刘根上学那会儿,教室的课桌还是用麦秸掺土垒成的泥台子,他当时坐最后一排,每天一放学,他就对着泥台子撒尿,老师同学都知道他爹护短,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天天对着同一个地方尿,日久天长,课桌的腿都被冲掉一大块,倾斜着。
他班主任实在看不下去,就找刘根的爹,想让他管管,刘根爹不但不管,还处处维护刘根。
老师觉得在家咋样无所谓,在学校就得有个上学的样,这事绝不能纵容!
刘根的爹觉得面子挂不住,一气之下就让刘根退学了。
张老师对此十分意外,不敢相信竟然有家长如此溺爱孩子。
老校长回头看向被人群簇拥着的刘根,感慨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