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月色渐渐深了,薛继对着悬挂的舆图实在是研究不出什么,动了动脖子歇息了一会儿,才发觉王衢还没有回来,于是略微狐疑地出了房门,往外看了看。
打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看见这人身影,奇了怪了,让他去唤个人,怎么还能把自己唤丢了?
薛继在月下等了足足半个时辰,终于看见大门被推开,王衢一路小跑过来了,身后又是一个人都没有。
“齐徽呢?去这么久又没找见?”
说不生气是假的,以往王衢办事还算是利索,又是从江陵一路跟着他进京的老人了,怎么今日什么也办不成?
王衢看样子也是奔忙了一晚上,手忙脚乱地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渍,稍稍缓过一口气才对薛继说道:“主子,奴才方才去军营里找了,也去那齐徽自个儿的小院里找了,都没见着,又听人说他跟唐将军一道在黎县忙活,奴才便又赶去黎县找了唐将军与齐徽二人,那黎县是真乱,县令衙门外全是百姓,举着火闹呢,奴才实在是进不去。”
薛继说不上是生气还是怎么,反倒是有些好奇了,这个黎县到底出了什么事能闹成这样?回忆近日看过的公务,怎么对此一点儿没提起?
“黎县到底怎么了?”
“回主子,死人了。”
薛继对这答案不满意,没因没果就一句死人了能知道什么?问的不就是为什么死人了死的什么人?
“然后呢?”
“奴才也不知……”
薛继已经有些不耐了,沉声道了句:“明儿再去一趟,问清楚怎么回事,还有齐徽和唐将军必须唤一个过来。”说罢便转身往后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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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此深沉,已经是休息的时辰了,薛继本来想回沈玉容那儿,又想起傍晚时苏欢那没缘由的脾气,脚下一拐弯儿便去了苏虞的偏房。
苏虞正哄着苏欢睡下,桌上还放着绣到一半的荷包,薛继这一推门进来,显然让她有些始料未及。
“老爷……老爷怎么来了?夫人先睡下了?”
话一出口又有些犹豫,这似乎不是她该问的。
薛继看得出她有些不自在,比平日里见他还拘束几分。
“欢儿今日是怎么了?书院里又出事了?”
苏虞低了头,可薛继看得出她只是在隐藏眼中的倔强和坚韧。
“你别这样,唯唯诺诺的你累我看着更累。”
苏欢从听见薛继的声音开始就一头扎进了被褥里,这会儿更是哼哼了两声,口齿不清地支吾了一句:“坏人。”
他这声‘坏人’说的含糊不清,可薛继还是听懂了,听懂了却不明白,愣了半晌摸不着头脑。
苏虞心里更是一惊,作势往被褥上拍了一巴掌,小声斥他:“胡言乱语!”
薛继靠着桌边坐下了,看着眼前的人:“到底怎么了。”
苏虞抿着嘴犹豫了片刻,才缓缓张口道:“他不过是听了些流言蜚语,小孩儿不懂事,妾身替他道声不是,老爷切莫怪他。”
流言蜚语?
薛继似乎是明白了些,心里暗道城中这些妇人闲得慌,可这种事他又不能明着制止,好生尴尬……要说这些妇人之间嚼舌根说几句也罢,怎么还跟孩子乱说?好生生的孩子尽让这些个毛病带坏了。
心里头绞着,乱的很,看了看苏虞轻咬着下唇欲言又止的模样,又看了看缩在被褥里一声不吭的苏欢,薛继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他就不该自以为是伸手援助,他这分明是让人家雪上加霜。
“我怪他做什么,是我失策,平白让他受委屈了。”
“您别这么说。”
薛继从桌上捡起了苏虞绣的荷包,上边绣的是鹤,仙鹤羽毛雪白,唯独冠顶鲜红灼眼,周身几团云纹环绕着,意境倒是常人所不能及……
她荷包上绣这仙鹤,是何等心境?
“难为你如此通透,早点歇息吧。”
话音落罢,薛继已起身离去。
苏虞看着门外夜色如止水,又看见已经远去到了回廊另一头的薛继,说不出是喜是忧。许久,她长叹息一声,随即将蒙在苏欢头上的被褥拽了下来。
“薛继不是坏人,那些乱嚼舌根的才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