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正是鹿辞。
他还是不放心。回到云都,思前想后,觉得照水不该就那样死了。照水死得太容易了,甚至有些窝囊。一闭眼,停下喝酒,他总疑心,照水会不会又复活了?
这秃驴诡异,总能认识一些古古怪怪的人,也有几分神通。
若他得高人相救,起死回生,那自己就是白忙活一场了。所以,定要过来瞧一瞧,看一看。
鹿辞骑马,身后带了二十名随从,猖獗而来。
大雨滂沱中。
他看到了紫竹林内的几个人。
他们手里拿着铁锹、铁铲,神色悲痛,这是在给照水盖坟?
瞧个究竟。
鹿辞停马上前,哈哈几声,引得数人扭头看着他。他们的眼里都贮了浓浓的仇恨。那牛黄更是咚咚咚过来,拿着铁锹要打他的头。
“拿下!”鹿辞命人将牛黄捉住,又伸出靴子,对准他的裤裆狠狠踢了几脚,“蠢汉,你既然在给秃驴挖坟,知道他死了,没了靠山,竟然还不知好歹?我是谁,你又是谁?很快,我就是万人之上。奶奶的,要不是我为圆秃驴一个愿望,不想出尔反尔,我定然拔剑将你杀了个痛快!”
鹿辞瞥着牛黄,看他如看一只狗。
牛黄受了侮辱,嘴里更是叫嚷。
鹿辞就命人往他嘴里填了满满的泥土。
“不知好歹的东西!再嚷,我将你的舌头割了!”鹿辞带来的二十名随从,是他精心挑选的,嫡系的嫡系,忠心中的忠心。
他为了培养这些死士,费了力气,费了钱财,更费了心机。
阿田走了过来。
她不能不过来。
这个贼人,这个杀了她这个世上最心爱的奸贼,她恨不能一刀将他捅了!可她不能。一点不能。实力悬殊。
紫竹林里,除了她,就是牛黄还有两个侍从。
斗不过鹿辞的。
鸡蛋碰石头的方式不可取。
她在照水的灵前发过誓:既要保存自己,又要手刃敌人。
要忍耐,要深深忍耐。
忍辱负重,将以有为也。
她缓缓走了过来。鹿辞看到她整张脸包着白色的纱布,更是哈哈大笑。“叶阿田,你总算知道,自己这丑样,不能见人,还是弄块布遮着盖着的好……”
“大皇子,还请放过牛黄,他是粗人,你高高在上,别和他计较。”
“是么?便是粗人,最让我恼怒。一个粗人,嘴里的话更是粗鄙不堪,叫我如何忍受?一个贱民,我需给他苦头吃!”
阿田这一请求,更让鹿辞起了耍弄之心。
他命人干脆将牛黄吊起来。
且还是倒立。
牛黄难受的不行,嘴里更是嚷嚷:“奸贼,恶人!你干脆将俺杀了!有种,就别折磨俺!”
“呵呵……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是要折磨你!”
鹿辞命手下将他的舌头剪了,鼻子割了,眼睛戳瞎了,头发剃了,在脸上剜上几刀,最后……将腿脚都砍了,做成人猪的模样,带回云都,放在城门四处,供人观赏。
他的话,听得人毛骨悚然。
阿田紧紧咬着唇,内心愤恨到了极点。
畜生!衣冠禽兽!
可她不能骂,丝毫不能。
鹿辞一出现,她就擦掉眼泪,恢复了冷静的神色。
她不愿在敌人面前,掉一颗眼泪。
“大皇子,今日是我未婚夫君下葬之时,是白事。还请大皇子您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鹿辞见阿田语带哀求,更为受用。不过,他还是要再试探试探:“我说,叶阿田,照水死了,还是我杀死的,你就半点不想替他报仇?牛黄不过一个贱民,都还那样不管不顾的。你的态度让我疑惑了。你不是喜欢照水那秃驴,喜欢的要死要活的么?你毁容了,变丑了,照水也没丢弃你,也算待你情深意重了。他死在我手里,按理说,你该替他报仇!你这般哀求我,反而让我疑心,你接触照水,是带了别的意图!”
正是阿田平静神色,让鹿辞拿捏不准了。
“大皇子,您说得一半一半。我接触照水,既是被他打动,又是想过富贵日子。他死了。我自然伤心。可人死不能复生。其实,他行的那些事,凡我知道的,都是不赞成的,摇头的。他不该和您作对。您是皇子。当不当皇帝,是你的事,和照水无关。他掺和进来了,我就知道,日后必不得好。早晚要出事。不想,果然应验了。”
鹿辞听了,皱眉倒退几步:“是吗?看不出,你虽是一个村姑,但还有几分头脑。”
“让大皇子见笑了。照水死在你的手里,也是他咎由自取。他是个好人。但只这件事,不听我的。这便出了篓子。我也想过报仇,要杀死你。这是人之常情。但我知道,我实力薄弱,手无缚鸡之力,哪能将你杀了,只怕连你一根汗毛都触碰不到。何必呢?我还年轻,不想一辈子都活在这件事的阴影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儿。有的女人,经了此事,会报仇;但我叶阿田不是。”
鹿辞挑了挑眉,又将阿田上下打量一番。
“啧啧啧……你这女人,说的话真是深入我心。可叹你时机不对。既被照水破了身子,又被毁了容。若没这两样,我定然将你带回云都,好生培养,等我当了皇帝,封你个婕妤才人!”
“民女不敢。还请大皇子看在死者的份上,放过牛黄。照水与他有恩,他知恩图报,要杀了您,也是情有可原!”
阿田吐字清晰,冷静肃然。
一旁的阿难见了,心里大为佩服。
她是奇女子,能在如此悲痛时刻,如此冷静,如此睿智,需要多大的忍耐和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