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克制着情绪,将手中笔放在玉筒中,平静了又平静,缓缓道:“你该是看错了。”
阿田不可能复活。
死了就是死了。
心里万般不愿承认,可还是不得不面对事实。
阴阳相隔。人生遗憾。
永远的遗憾。
无法弥补。
“不不,将军,老奴没有看错!就是阿田姑娘!”老管家上前,将自己看到的,都一一告诉了照水。“阿田姑娘不但活着,还活得好好儿的,她浑身上下无一点伤,人也显得比以前精神。”
其实,阿田并不精神。
反而很憔悴。
但老管家非要这样说。
照水沉默了。从那样幽深的河里上岸,阿田依旧有活的可能性么?
但老管家又绝非谎言。
还是,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形容酷似阿田的女子?毕竟,人有相似!
“将军!真的是姑娘!将军请跟老奴走,老奴带您去!”老管家急了。他担心情况有变,万一阿田姑娘走了呢?
照水深深叹了气。
“我不是不信你。但我怕……自己失望。”
失望了,便是再一次跌入悬崖。
再一次粉身碎骨,再一次万劫不复。
再一次遭受血淋淋的凌迟。
老管家就不说话儿了。他干脆拽住照水的衣襟,将他往外头拖。
这情景有些搞笑。
老管家有点驼背。照水身形高大。这就像老骡子拉一车的沉重货物。虽然这比喻欠妥当。
“管家,我跟你去就是。”
照水竭力让情绪平静。看在他一片忠心的份上,去吧。
到了大街上。再进小巷。老管家有些找不到方向了。他急得直掐大腿,又拍脑袋:“哎呀呀,就是这儿呀,怎么找不着了呢?怎么找不着了呢?”
照水就安慰他。
老管家想了想:“将军,老奴发誓没骗您。这样,老奴去西边,将军您去西边,咱俩分头找,可行?”
照水看着管家满头的汗,就从怀中掏出手帕,让他擦汗。
“将军,今早起来,老奴就见窗前歇了两只大喜鹊。今儿,将军您一定有喜事,您一定能和阿田姑娘相见!”
老管家一边擦汗,一边朝西边的巷子去了。
照水看着管家的背影,却是伫立不动。
没有能比他的思绪复杂。阿田真的在?如果她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自己?这么久了,她为什么不来?她可知自己在那豆腐村为她立了衣冠冢;她可知自己的心,一直支离破碎,一生一世也不得好?
这一生,他已然预备孑孑一生了。
“阿田……阿田……真是你吗?”照水深深闭眼,长长叹气。
一闭眼,伊人的音容笑貌,依然深烙脑海。
那样生动,那样鲜活。
已是黄昏了。
黄昏的太阳,有时比中午时分还要亮眼。
幽静的巷子内,射进几道刺目的阳光。照水睁开眼。巷子前面,走来一个年轻女子。女子黑发白肤,身材窈窕。她的手中提着个篮子,步履急切,像要赶着去什么地方。
女子的周身氤氲在光线里,照水看不清她的脸。
看不清。
他的身躯一动不动。他呆住了。
就算看不清容颜那又如何?女子的举止身形,分明、分明就是……阿田!
就是他的阿田!
他屏住了呼吸。
光影散尽。女子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的心一阵骤痛!
深深的痛!
只看一眼,他便知道,她就是阿田,如假包换,如假包换!
阿田,你真的还活着。
心头有那么一根紧紧绷着的弦,陡然地松懈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温柔。
照水被满满的幸福充溢。
他嘴角泛起微笑,幸福的微笑。
浅浅淡淡,深深浓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