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水只想简单解决此事,不给阿田增添困扰。
“道长,还是请先去沐浴。一会儿,我再来作陪。”照水言辞诚恳。
不周道人就叹了一声:“也罢。我为难你作甚?可见,当日你在虞山,虽整日念佛,但到底六根未净。不然,也不会让这村姑钻了空子。”
此话说完,照水面色也窘。阿田更是低下了头。
袁胜说的也未错。且世人眼里,情况大抵就是这样。
“道长,请随我来。”
清岫给袁胜引路,先带他去府里汤房沐浴。袁胜风尘仆仆,却需洗净发身的污垢。
苑前就剩了照水和阿田。
“阿田,如此就你我。你什么心思,只管说出来吧。”
阿田就苦笑。抿着唇,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幼年经历的苦楚,她并不曾淡忘。十余年的时间,她也不知是怎生熬过来的。像奴隶,像牛马,像蚂蚁。
她其实不想见,情义已断,多说无益。
“你是不想见?好,我去应对。”照水握了握她的手心,冰凉,语气就更柔和了。“你既不想见,且进屋子去。”
照水待要往前走。
阿田想了想,忽然唤住了他。
“等一等……”
照水回头,与她微笑:“甚么事?不必担心,一切我都会安排妥当。”他决定退一步。老螺夫妇要的既是银子,那他给。外人既不理解,那便不好让阿田失却了名誉。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爹爹既找来了,那我不能一直躲着,还是我去吧。”这是她的私事,无关照水。照水不必为这些小事烦心。
“你去?”
阿田点点头。
“我去。有些话以前说过了,但现在还需再说一说。要不,以后我爹爹还得来。”
“你,想说什么?不要激怒他,这对你不好。”
“我知道。”
“你既要去,我陪你。”
不想,老螺夫妇在门口呆得烦躁。阿田继母更是盯着门口的一对石狮子:“这府里当真傲慢。我不信,那死丫头真拽向天了。再怎么,她得叫我一声娘。”
老螺就让婆娘闭嘴。
“偏不!她如今过好日子了,那也不能少了你我一口吃的。她吃肉,穿绫罗绸缎;我也要吃鱼,穿皮袄子。”
老螺婆娘见管家久不来传唤,等不及了,拉着老螺就往里头闯。看门的小厮赶忙死拦。可她野蛮,小厮儿一碰她的手,她就嚷“非礼”,说被占了便宜了。几个小厮手一松老螺夫妇就像泥鳅一样,滑进来了。
小厮儿连拍大腿,在后头追。
老螺夫妇就提着包袱,没命地往前冲,一边嘴里高叫:“阿田,阿田,你亲爹来看你啦……”
照水和阿田还未走几步,已然听见了。
二人对视数眼,停下了脚步。
老螺夫妇从穿廊跃过,一头撞见了照水和阿田,又欣喜又激动,脚步一时停不下来,差点撞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老螺婆娘就眯着眼,瞧着阿田,嘴儿只差咧到了下巴。“啧啧……姑娘,要我怎么说你……如今你过上了好日子,也该拉拔拉拔我们。你可倒好,闷声住在神仙一样的地方,竟装六亲不认。究竟没你老子,便也没你,你很该知恩图报。”
赵氏啰啰嗦嗦的,一双三角眼儿上下打量阿田,从头发丝儿到脚上穿的鞋,一个不落。
“阿田,爹爹一直很想你啊。你不在家里,爹爹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想你都想病了……这下好了,又见着了你……爹爹什么都不担心了,从今往后,可就和你一起吃住,享荣华富贵了……”老螺的眼里闪着光,面上喜滋滋儿的。
照水就咳了咳。
老螺夫妇当然没忽略照水,也不敢忽略。在他们眼里,和尚不同了,大大地不同。衣衫不同,服饰不同……表情也很不同。
老螺知道照水的身份,但忘了该怎样称呼了。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老螺方才还嚣张的,但现在已经蔫了。看着眼前花团锦簇就像在画中的屋子,两腿发软,他一脸奉承地看向照水,嘴巴不利索了,只顾傻笑了。
老螺婆娘还清醒,见丈夫这样,就狠掐他的大腿。
老螺还是傻笑:“我家阿田……没给您添麻烦吧……我看她人胖了,也白净了,差点认不出来了……这都仰仗您。您不嫌弃我家阿田,肯定也不嫌弃我这个当爹的吧……”
老螺有些语无伦次。
照水很冷静。“不,我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