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寄情山水,但一样可以练字。
这是追忆,是赎罪,是反刍,也是对痛苦生活的升华凝练。
隔墙有耳。
那絮娘和上回一样,又趴在窗户底下,听墙根儿。一边听,那絮娘就忍不住抱着胳膊,悄声儿自言自语:“我的乖乖,竟是这般肉麻。”
絮娘心里又升起一股嫉妒。照水本就是堂堂的世子爷,如今又还了俗,就算康王云翼不待见他,可照水一心护着,那阿田还不是一样受宠?况康王年纪大了,将来肯定死在照水前头。如此,一旦照水袭了爵位,那不可将阿田宠到天上去?
絮娘越想,心里越是像火烧。
了不得,可了不得……她是村姑,自己算丫鬟出身,梅香拜把子,都是一样的身份。凭什么,阿田以后荣华富贵啥都都不缺,而自己却不得不依附于她,在她屋檐下过日子,看她的脸色?
照水养伤了几日,那蛇又从紫竹林内衔来几根灵芝,与照水滋补。
大蛇也知他要离开虞山,露出不舍,依恋地握在他的脚下,椭圆形的头儿来回摩挲照水的膝盖。
“阿绿,我走了后,可要好生看护阿田。”
照水给菜花蛇取的绰号叫“阿绿”,此蛇是母蛇。阿绿这名字却也适宜动听。
大蛇就点着头,吐出信子,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算是答应。照水就很放心。外有牛黄,内有菜花蛇。那絮娘虽对她印象不佳,但多一个人,也多一份扶助。
房屋修葺了后,照水的伤也好了。
送别的这一日,照水将玉牌一并给了阿田。“这个且收好,关键时刻用得着。”
“好,我收下。”既是照水的一番深情厚意,与他临别之时,还是不要辜负了。收下了,他心安了,自己也心安。
阿田珍重藏入怀中。
走到紫竹林附近的小路上,照水叫阿田停步,不必跟了。一会儿,太子玺晏会命人驾车来接他。在去边关之前,还需进宫一趟。
那絮娘就在一旁,不耐厌烦。她只盼照水早点走了,最好在边关出了事,殒了命。如此,阿田也就彻底地没了指望,她永远也飞不上枝头做凤凰了。
路的尽头,一时就驶来了几匹马。
其中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下了马,将一骑枣红色马儿的缰绳,递与照水,又恭敬退下,跪行大礼。
照水就戴上斗篷,看向阿田,接过缰绳:“阿田,我走了!”
阿田本是做好了准备的,不管怎地,前后一概不露悲戚形容。可听到马儿鸣叫,照水十分不舍的神情,到底忍不住,小鸟依人般,一头就扑进他怀中,声音哽咽。
他是她的依靠,她的支柱。是他,让她觉得这龌龊的世间仍有许多的留恋和温暖。
照水搂住了她。
那几名侍卫见状,识趣退至一边。
絮娘可不想退,嘴里啰里啰嗦:“照水世子爷爷,还是赶紧走吧。阿田就这样,动不动就哭。她在菜田浇水,见几只蚯蚓干死了,也要哭一场的。”
絮娘就是胡诌。
“阿田,别哭。很快,我就给你写信。”
照水又安慰她,那边关并不是战场,人马俱都安全。住的好,吃的好,什么都好。解决了纠纷,也就回来了。
阿田止住了哭声,但还在抽噎。
这更让絮娘鄙视。
一阵风吹来,马儿嘶嘶,阿田便从照水怀中从抽离出来,抹掉眼泪,勉强一笑道:“我不该哭的,我该笑。因你要去边关,是为国效力,我哭什么呢?哭了,便是糊涂了。”
她恢复了坚强的神色。
其实她心里明白:虽然在人生的一段艰难时刻,是照水搀扶了她一把,但真正站起来,却还她自己。
她为自己的哭惭愧。
照水也微笑,就着威风,轻抚她的头发:“阿田,记得给我写信。一则,我可以知道你的近况;二则,我也可看看你,都学会了哪些字。”照水又嘱咐阿田,不要忘了养蚕:“兴许,等蚕虫吐丝后,结成的却是上等的茧子。”
他这话是安慰,更是鼓励。
阿田就点头:“结成了茧子后,我抽一根丝,放在信封里,与你寄去。”
“好。”
天边如霞,照水必须走了。
絮娘看着阿田登高翘首以望的痴痴姿态,就讽刺:“行了。你又有银子,又有玉牌,又弄得照水世子爷对你死心塌地的,愁眉苦脸干啥呢?我要是你,我一天到晚地笑。”
于絮娘看来,阿田其实还是傻,既然和照水腻歪了那么久,为啥不干脆弄大肚子?自古母凭子贵。既有了孩子傍身,康王云翼即便千般嫌恶阿田,但看在孩子的份上,还是会轻饶了她。
絮娘就上前拉扯阿田:“走吧,你都快成了一块风干的石头了,和那望夫崖有得一比,可照水到底还不是你的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