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花蛇游到照水身边,照水摸摸它滑溜的身躯,低声嘱咐:“带他吃够了水,你再将它驼上来。”
那蛇既有灵性,听了也就点了点头。
“走吧。我知道你要去折桑枝。”
原来这和尚即便念着经,但一分神,心就在阿田身上。
这出了佛堂,不见了阿田,就问牛黄。
“是啊。虞山附近没有桑树。再延迟几日,蚕宝宝就要饿死了。”阿田很是心忧。再去寻那样的雪蚕,可就难了。
“采桑镇就算有桑树,你也得费一番功夫寻找。”
“我经人指点,认识一户人家,兴许他家有。”阿田这姑娘,有些痴性。认准了一样东西,那就不管不问地埋头去干,不问结果的。她是乐在其中。
照水就叹了叹。
“阿田,你若要桑树,我知道一个地方。”
“啊?太好了,哪儿?”阿田很惊喜。和尚哥哥有些能耐呢,能文能武,只要问他,没他不知道的。
“就在虞山上。”
和尚的眼睛有些复杂,这几个字几乎是艰难出口。
阿田啊阿田,你认为上佳的雪蚕,其实也就比普通蚕茧好上一点,织不出光滑的绸缎,到时,你仍会失望。
不过,既你愿意养蚕,那我告诉你。
阿田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蚕,名曰观音蚕。此茧个大,圆润肥白,吐出的丝绵长柔韧,每一只观音蚕吐出的丝,颜色都不一样。有粉的,红的,黄的,绿的,白的等等。你想要什么颜色,观音蚕就能给你吐什么颜色。
这样美好的蚕丝,照水小时候见过。过目难忘。
但阿娘死了,又是一场劫难过后,观音蚕就不见了,烧毁在熊熊的大火中了。那后院种植的桑树,也烧成了枯枝。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照水出家之际,还是在那断瓦残垣之上,发现了一棵小小的稚嫩的桑苗,春寒料峭中,弱不禁风。这或许是阿娘的庇佑吧!
照水小心地将桑庙挖掘了,移植在一个小小的瓶子里,毅然地,决绝地,带在身边。而后,照水将它栽种在了虞山。为防虫咬鸟啄,他还在桑庙上遮盖了一层薄纱。当年幼小的树苗,如今已经长成碗口粗的大数了。
“和尚哥哥,那我们赶紧回去呀。”
阿田已然兴奋不已。虞山就有桑树。那就在虞山接嫁更多的桑树。保管漫山遍野都是郁葱的桑叶林。
阿田的心里已然在幻想了,脸上的笑容也更甜了。
照水就自言自语:“也罢。你既会养蚕,那也算有缘人。那棵桑树,与我而言,是对过往岁月的纪念。可为了你,我愿意破了誓言。”
倒是那牛黄,见二人又一前一后地回了,就叹:“恩人,你且来得正好,庙里有男客登门,此番已经等了一会了。我见他穿着体面,还很威严,一看不是当官就是个做大买卖的,所以俺还殷勤起来,与他端茶倒水的,可他愣是一口不喝,反而瞪着眼问,俺是什么人?这问得俺好不尴尬。”牛黄松了一口气,告诉照水,“客人在禅房里头。”
禅房?
如今这禅房便是阿田的卧房。
阿田一听,就有些害臊。
禅房里头都是她的贴身衣物。如此被一个不相干的人看见了,怎生妥当?
照水就不悦问:“你没问他的姓名?禅房是阿田睡觉的地方,如何能让一个陌生人进去?”照水很是不满,因觉得牛黄不该如此没记性。
这就像他戴在颈脖的佛珠,日日不离身的,别人又如何能戴?
“俺问了,可他不理俺。眼珠子一瞪,也不知咋搞的,俺就很怕。”牛黄朝照水戳手,指着禅房打开的门,“就是他,你看识不识得?”
照水就过来瞧了一瞧,当即脸色就灰了。
那禅房坐着传绛色袍子腰间系环头戴簪帽手里翻看一本佛经的中年男子,正是自己的阿爹,当今大云国的康王爷。
照水的心,翻江倒海,苦涩晦冷。
这十来年,云翼从没来过虞山,只是偶尔传达书信,派的人也只有一个,清岫。
前些时日,清岫不是说过云翼病重再不得好的么?
如今看来,竟是骗他!
照水的心头更是涌起难抑制愤怒!
阿娘受他欺骗,抑郁离世,一生被毁。沐家三十多口,一夕死于他的手下。记得那天残阳如血,哀嚎痛苦不绝。云翼,你对人只知利用,与事只用权谋。你,可还有半点良知?
”你来干什么么?这里,和尚不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