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打算怎么去救他?万一你死在那呢?再退一步讲,万一你打乱了特情处的计划,你想过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你要谈人命,好,那我们就谈人命,赛天宝命悬一线,但特情处谋划了这么多年,是为了一己私欲吗?赛天宝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不是命?王旭牺牲了,你要让他白死?”
连榷放在膝上的拳头攥得死紧,“你倒是替特情处说话。”
“你丫的别混淆视听!”温庭烟用力一拍桌子。
卧室里,赛天宝趴在门上,努力听外头的动静,听见温庭烟拍桌子,急得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一个起跳,钩住门把手,借着体重下压,一个典型的“猫开门”把门给打开了。
温庭烟看他急匆匆跑出来,也没给好脸色,幽幽道:“没动手呢,别想太多。”
赛天宝也有几分尴尬,但出了卧室就不想再进去,正想着如何降低存在感,连榷走过来又把他抱进了卧室。赛天宝撑着连榷的胳膊,直起身子平视连榷,方才温庭烟那些刀子般的话他都听见了。“要不......”
“不用担心。”连榷的手习惯性地呼噜呼噜猪脑袋,然后把猪放下,走了出去,但这回没关门。
“......”温庭烟无语,这跟让赛天宝留在客厅有什么区别?“还有协调的余地,会有人去救赛天宝,但不是你。”
“是不‘会’是我,还是不‘能’是我?”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如果仅仅是因为我看不见,那就不会是我,但如果我有精神控制力,那就不能是我。”
“你什么意思。”温庭烟的目光掩在玻璃镜片后,眼里有怀疑、犹豫、惊怒和担忧。
“早上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就在办公室外面。”连榷坦然道。
“......”温庭烟觉得头疼,索性敞开来讲:“那只是肖钦的想法,我觉得你被赛天宝控制了更有可能。”
“他没有,他也不会。”
“你为什么这么信任他?客观来说,赛天宝是基地的实验体。”
“他不会害我,我保证。”
“莫名其妙,你拿什么保证?你跟赛天宝在两年前就见过了,你出车祸跟他有没有关系?”
“我俩都想不起来了。”
温庭烟揉了揉舒展不开的眉心:“阿姨呢,你不管不顾了,就是要去?”
“不是我不管不顾,你怎么不明白,是我必须得去。”连榷难得没有再冷着一张脸,缓和了语气,“重点在于‘我’,这是连家人绕不开的。”
“什么意思?”
“我爸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能让我知道任何关于实验的事?”
温庭烟迟疑了一下,点头,“对,老师确实不希望你接近这方面的事。”
“你想过为什么吗?”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爸要瞒我瞒得死死的?又为什么我跟我爸关系那么差?又为什么,我爸失踪、小诜失踪,而后实验体还能准确无误地找到我?”
温庭烟知道连榷一定守着什么秘密,这会儿是要跟他摊牌了?
“我爸很忙,你是他学生,你比谁都清楚,他忙起来,才回家几次?但我不怨的,至少十岁之前,我都没有怨过。我还小的时候,我爸也会带我去实验室,在我心目中,他是伟大的科学家,也是很好的父亲。但是有一天,我脑子里有了别人的声音。”
“......哈?”温庭烟以话题突然变灵异,但随即想到一个可能,“是,精神控制?”
“对,用赛天宝的话说,是大脑间建立了联系。”连榷好整以暇地抛出问题:“你知道我听见的,是谁的声音吗?”
“谁?”
室内的气温仿佛一瞬间降低了好几度,温庭烟胳膊上涌起了一堆鸡皮疙瘩,他听见连榷说:“我爷爷——连撼。”
“......”温庭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上世纪初,脑科学研究有突破性进展,超越了玄学,发现了在极少数人体内能分泌一种特殊的物质,使得自己与周围人的大脑电波发生同频振动,从而连接他人大脑并达到控制他们想法的目的。66年,中外专家联手进一步研究,推翻了先前的“物质分泌学说”,找到了让大脑产生共振的特殊方式,并通过机械设备扩大脑电波的辐射范围,但该项实验于1969年终止......
各种资料从脑子里奔腾而过,温庭烟一瞬间仿佛抓到了某个关键,似是而非,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不止温庭烟,赛天宝同样震惊不已,两只猪耳朵笔直地立着,时不时轻颤,不错过外头的任何一个字。
“怎么可能!是不是你听错了?”
“我爸的反应告诉我,绝对不是幻听。”这段记忆连榷其实记不真切,他常常无意识地行动,然后在奇奇怪怪的地方清醒过来,最后一次“犯病”,是在连恳平的实验室,父亲拿着一把刀抵在他脖子上,目光可怖。
【“......爸爸?”
“阿榷?是你吗?”连恳平迟疑了数秒,才把刀丢开。
小连榷点点头,环顾四周,“爸爸,我怎么在这里啊?我好困啊。”
“没事,你,睡一觉就好了。”
小连榷迷迷蒙蒙地揉了揉眼睛,伸手要父亲抱,但连恳平一把打开了儿子的手,甚至不敢与之对视,匆匆离开,没过多久,连妈妈来接小连榷,连恳平对妻子道:“......看好他,别让他到实验室来了。”】
那之后一段时间里,父亲视他如蛇蝎,连榷碰了几次冷脸,也就不往父亲跟前凑了。父子关系,就这般冷落了下来。
“这......”温庭烟头一次听闻这段往事,在他印象里,老师非常珍爱家人。
“我爷爷是当年那项计划的骨干之一。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爷爷在我爸幼年就去世了。”
赛天宝却是见过连榷爷爷的照片的。就在梁稚的房间里。他趴在被子上,却打了个哆嗦,总觉得事情比他猜测的还要复杂许多。
连榷继续道:“当年小诜失踪的时候,已经查到了很多关于实验基地的事,但我当时没能理解,如今才把线索串起来。我们家在这件事里牵涉很深,说不定......我妈也是了解一些的。”
“阿姨?”温庭烟想到一团和气温柔可亲的师母,摇摇头,“不,不可能。”
连榷无意辩驳这点,只是说道:“你问我必须去救赛天宝的理由,我说不出,但不去救赛天宝的理由,你有吗?”
之前或许还能说出一二,但此刻温庭烟脑中谜团纠葛,暂时丧失了语言表达能力。
连榷知道他已经说服温庭烟了,轻声道,“我不想让赛天宝死。”
那个有点儿吵,成天叽叽喳喳的少年,他还对世间的一切抱有好奇和热情,他是那么善良,懂得体贴关心别人,又是那么聪明,在险境中艰难求生,为什么要让他死去呢?
“我不会做危险的事,”连榷跟温庭烟保证:“我甚至不会进入基地,不会影响特情处的计划,到时候1534会斩断基地的电源和安保,做出系统自爆的假象,赛天宝自己从里头出来,我只是去接他而已。”
“我、我也保证。”赛天宝在卧室里磕磕绊绊地大声发誓:“我不会让连榷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