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麻子:“她如今又不在,仗势欺人,一家都没好东西,这当官的,那几个是好东西。”
裴渊明眉头一皱,古元帅容不得他来污蔑。
李文花眉毛一扬:“注意点,我夫君就是当官的。”
柳麻子瞅裴渊明,悲从中来:“年轻有为呀,这么年轻就当官了,我熬了半辈子也考不上,如今倒是让一些女娃娃往上考了。”
李文花笑道:“听听你的话,全是嫉妒。”
柳麻子一口咽了杯中酒,辛辣直冲脑门,缓了半天说:“不不不,我不是嫉妒,我这是有理有据。儒书云‘男女授受不亲’,道书云‘不见可欲,使心不乱’,这两句话极讲得周密。你们想想,这女人当官是不是要和男人整日面对着面,这一见了面,一沾了手,便要颠倒错乱起来了。”
李文花一翻白眼:“净是些胡言乱语,要我说,你就是那种人,看见女人手指,联想到女人胳膊,继而想到大腿,然后便觉得你将这女人全身上下都看遍了。”
裴渊明:“我也觉得错乱的是你。”
柳麻子见他夫妻俩不支持自己的见解,连忙说:“咱们打个比方,李药师所得的红拂妓,当初关在杨越公府中,何曾知道男子面黄面白?崔千牛所盗的红绡女,立在郭令公身畔,何曾对着男子说短说长?只为家主公要卖弄豪华,把两个得意侍儿与男子见得一面,不想他一双眼眸会说话,女儿心一动,任你铜墙铁壁,也禁她不住,私奔的私奔出去,窃负的窃负将来,这世道就全然乱了!”
李文花听他全是些歪理邪说,眉梢一挑:“你放心吧,乱不了,你要知道,女人也是人,一定要记住。人当官,也不是畜生当官,你这忧心忡忡的样子,我总觉得是街角的猫要去当丞相了。”
裴渊明微微皱眉,看了她一眼。
李文花干干一笑:“我开个玩笑嘛。”
裴渊明:“你也不去当官,倒是很支持女人当政。”
李文花:“我不做这件事情,不代表我不帮别人争取做这件事情的权利。”
裴渊明笑了笑,抿了抿杯中酒。
柳麻子本就醉酒,如今又喝了两杯,趴在桌上就睡了过去。
李文花捡着桌子,摇着头,“真麻烦,还得通知他儿子把他拖回去。”
裴渊明问:“你知道他家在哪吗?我把他背回去吧,正好店里也没什么人。”
李文花说:“知道,他儿子也是开铺子的,在另一条街上。”
她关了铺子,裴渊明把人背上,两人往另一条街走。
“他怎么跑这么远来喝酒?”
“这得从他二十岁说起,他二十岁就考中了秀才,前途无量,受到赏识,娶了县丞的女儿。谁知好运在他二十岁这年戛然而止,他再也没考中过,他岳父想给他在衙门谋个差事,他不肯,后来岳父去世了,没人帮衬,家里一贫如洗,只能靠抄书为生。所以心里苦闷,这一苦闷就喝酒,酒喝多了手就开始抖,连书都抄不了了。也亏得他还有个算争气的儿子,小小年纪就会做生意,在街角盘了个铺子,供得起家里吃喝。但柳麻子总嫌儿子经商丢人,不在外头喝个酩酊大醉不肯回家,可他来我这喝酒的钱是他儿子给的。”
“这个人不怎么样。”
“是啊。”
裴渊明问:“那你为什么还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李文花想了想,因为要赚钱、因为我才懒得管他是什么人。脑海里有无数个答案,但最终说:“人都不怎么样。”
裴渊明微微皱眉,若有所思:“我也不怎么样?”
李文花:“裴大人当然是天之骄子。”
裴渊明:“那你呢?”
李文花坦然自若地说:“裴大人从我身上看见的特殊、不同寻常,全都是时代赋予我的特性,本质上,我只是一个不怎么样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