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明低垂眼眸,“臣的母亲说,臣更像父亲。”
皇帝摇头:“你不像,裴朝歌曾说过,宁可少活十年,休得一日无权,大丈夫时乖命蹇。有朝一日天随人愿,赛田文养客三千。”
这句话说的野心勃勃,一个将军野心勃勃意图是什么?
裴渊明再次跪在地上,“臣的父亲对大秦忠心耿耿,以身殉国,请陛下明鉴。”
皇帝说:“你别慌张,朕提起来只是想起了他,他是个枭雄,做事不讲手段。而你风度出众,品性端庄,自视甚高,你是个君子,你不像他。”
裴渊明沉默。
皇帝又说:“人死了就不能追究了,朕倒是盼着他活着,也省着你母亲怨朕,对了,你母亲也死了。”
裴渊明握紧袖下的拳头,“臣的母亲在元鼎二十四年丧命于剑城,未曾收尸。”
皇帝闭目:“她是怎么死的?”
裴渊明说:“臣不清楚,臣当时在战场上,母亲大约是提刀对敌,力竭而亡。”
皇帝摩擦着大拇手指上的扳指,说:“你母亲年少时,每日习舞,想的是能和心爱的人厮守在一起,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最后居然是提刀对敌而死的结局。”
裴渊明道:“臣的父亲一生征战沙场,母亲死在战场上,也算是和心爱的人厮守在一起,不做凡人去做了神仙。”
皇帝沉默了很久。
裴渊明知道,倘若皇帝真的和母亲有一段旧情,他屡次强调父母恩爱一定会触怒陛下。
但他也清楚,他的存在就是一场违抗的谋逆,是无声的证据,遮掩不住。
皇帝冷不丁说:“窗下有琴,你去弹一弹,若你弹的好,朕就送给你,这是你母亲的遗物,也是她的心爱之物。”
裴渊明道“是”,抚摸着母亲的遗物,拨弄了起来。
他少时犯了错,母亲就罚他弹琴,母亲总说:“我在打打杀杀上犯了错,总管就罚我弹琴跳舞,这世上再不会有比弹琴更无聊的事了。”
裴渊明手中正拨弄乐器,闪烁着点点金色光斑的弦柱绚丽华美,他的手在琴弦上跳动着,洁白如玉。
“很好听,这应该是你的琴。”皇帝睁开了眼睛。
裴渊明行礼谢恩:“多谢陛下赏赐。”
皇帝站起身,语调仍是不急不缓:“他们都说,帝王治理国家,最重要的是有宽厚仁慈之心。你说作为君王什么最重要?”
裴渊明低头:“臣不知,臣只知行军打仗。”
皇帝看着他,微微皱眉:“你不像你父母的儿子,他们都很敢说话,你父亲在你这个年岁很是猖狂,你母亲眼眸流转都在想着怎么杀人。你怎么是这副样子?”
裴渊明回答:“父亲早死,母亲疯癫,是自然长成这副样子。”
皇帝叹息:“别谨慎了,朕也只是想同故人说一说话。”
裴渊明心想,君王哪有故人。他说:“臣认为,飞龙遨游天空中是凭借云的气势,帝王要振兴国运须依靠良臣的辅佐。”
皇帝问:“那朕就是要用你了?”
裴渊明说:“也不是。建造宫殿的木材不是一棵树的枝干就能完成的,统治者的功业也不是靠一个大臣的计策、谋略。”
皇帝摆了摆手:“同你说话没意思,下去吧。”
裴渊明立即告退。
皇帝突然叫他:“裴渊明!”
裴渊明下意识回首,和皇帝对视。
皇帝笑了:“你这双眼睛很像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