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楷坐在椅子上,靠着冰凉的椅背,衣襟上有大滩的血渍,蔓延到了袖口,双手握紧放在膝盖上,指缝里都是血,滴答滴答的落在地面上,地面已经有很多血了,是他赤着伤脚踩在地上而流淌的血液,他仿佛无知无觉一般,整个人都在发呆,根本没人敢跟他搭话。
最后是冬荣大着胆子,拿着药,跪在地上说:“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
裴衍楷看了冬荣一眼,那双眼睛里布满红丝,血迹森森,看着人心里一跳。
冬荣大气都不敢喘,陛下那种尖锐的刺痛感从他的眼睛里散发了出来,像是随时要杀人一般。
裴衍楷问:“皇后怎么样了?”
冬荣道:“太医们还在会诊。”
裴衍楷喃喃道:“江沅说太医根本没用,可除了他们朕实在不知用谁了。告诉他们,这一次必须有用,不然就杀了他们全家。啧,江沅会骂我是暴君的,那就只杀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吧。”
冬荣不敢搭话,他手里拿着药,根本用不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医令硬着头皮上前,道:“陛下,皇后娘娘早年受损过。”
裴衍楷不屑一顾:“废话,她受损多了,但都能恢复,说点有用的。”
太医们合计一番,太医令用尽量清晰的方式表达,“皇后娘娘的天池穴曾经被银针刺穴,这是激发人体内潜力的一种方式,一般人活不过三十岁。娘娘近来可能是气急攻心,精力用尽,眼下已经回天乏术,只有呼吸微弱,醒来的几率几乎没有……”
裴衍楷又开始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感觉有无数人在叽叽喳喳同时讲话,而他在费力气听太医令一个人的话。
其实他不用费力去听,他已经懂了,就是当年他让冬荣扎的那根针,时隔多年来收报酬了。
冬荣已经吓得跪在了地上,那根针是他亲手扎进去的,“陛下,臣死罪。”
裴衍楷看着他,眼睛里一点光彩都没有,好半天才转动一下,像个木偶一样。
自古以来上位者办错事,就有人给背锅。就像啾啾被挑拨疏远兄弟,他伴读就挨打,全家流放了。他还只是皇子,皇帝就更简单了,皇帝昏庸,那是奸臣当道,把奸臣除掉清君侧就可以了,皇帝无论什么时候回头都不算晚。
陛下是不会错的,只会是身边人的错,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将所有的错推到冬荣身上,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不是我害死的江沅。
裴衍楷捂住了额头,“你知道吗?江沅身体特别好,喝了那么多毒药也不会死,从悬崖上掉下去都能活,在雪地里生的孩子,母子都健健康康,身上一点伤疤都没有,我觉得她这辈子都不会死,但是一根针就要了她的命,啊,还加上气急攻心,我气的。哈哈哈哈,时隔多年的报应啊。”
他当时觉得江沅活不到三十根本岁不是一件大事,她连二十岁都活不过,因为再过几个月她会死在他的手里。
银针刺穴这种事,他提出来的,没有丝毫犹豫就办了。
裴衍楷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冬荣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君忧臣辱,君辱臣死。他死死抱着裴衍楷的膝盖说:“陛下,你杀了我吧。”
裴衍楷失魂落魄道:“杀你干什么,该杀我啊,都是我的报应,我杀人太多的报应啊。”
他在佛前的话还历历在目。
让佛祖来见我!或者,我送你们上西天!
他对着无数人许下诺言。
以列祖列宗发誓,保证不伤害当今陛下一丝一毫,如果违背誓言,我不得好死,我子孙后代不得善终,裴家的江山社稷在我手而亡。
他也对着江沅发誓。
满天神佛见证,绝不会再害江沅一丝一毫,否则就让我万箭穿心。
他这辈子上欺天,下欺人,坏事做绝,报应怎么没落在自己身上。
或者,报应已经来了。
裴衍楷站起来,身形摇摇欲坠,亏的冬荣及时扶了一把。他靠在冬荣身上,摸了一把泪,说:“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皇后娘娘断气,你们就死。”
这可为难坏了太医院的人们,皇后娘娘气息微弱,断气是迟早的,也就三五天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