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流逝,转眼已是三年。
罗迪尼亚大陆的最中心,被圈困禁锢在结界内已千年的中庭之地,苍家中。
清晨,空气虽然清爽,却也不见日光,天上泛着微灰的白气,抬头望去,从头顶到天边,凡是眼界所能触及之处,都是令人压抑的漫天云朵在翻腾着。四周一片寂静,院子里花瓣上的露珠还未落下,却听不到一丝鸟叫蝉鸣,空中没有蝴蝶地上也没有蚂蚁,虽是满目绿色,却无一丝的生机。
院子里人来人往,却无一人发出声音,其中有些人身穿黑红色仆装,神情木讷眼神空洞,且行走时的动作略显僵硬,怪异的宛如提线傀儡,令人看了就觉得不适。
而还有一小部分人则穿着同色的衣衫,衣领和袖口处却绣着白色的复杂图腾,神情行动皆与正常人无异,且下盘稳健脚步轻盈,一看就知道个个都是练家子。
此时他们正目光躲闪,偷偷看着站在不远处那个一身绛红色薄衫的男子,身姿纤细挺拔,并不显孱弱,一头墨发如星河般沿着衣服的曲线垂落下来,一直延伸到平铺在地上的衣衫下摆上,浓郁的黑和红交织在一起,哪怕只是个背影,也依然能看得出他的风华绝代。
再看他的正面,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却红得如鲜血一般,略显阴柔的眉毛修长,同一个巨大的漩涡般,无尽的阴霾和黑暗,没有一丝的亮光。长长的羽睫微垂,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遮住了眼中那令人心慌的黑暗色泽,整个人却平增了一分邪气。
周围那些人都噤了声。
这是他们苍家的家主,他们的尊上,从几代前就一直在统领着整个中庭的人,从有意识的记忆开始,他们就被告知,尊上是整个中庭的主人,他们一生的使命就是听从尊上的安排,为其辛劳为其忠心,为其无怨无悔,为其付出生命。
尊上的脾气并不好,为人阴厉残忍,性情不定,视人命为草芥,房梁和餐具上铺着的,质地柔软的料子,都是那些惹他不快之人的皮。
很久很久之前,久到那只存在于老人们的故事里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人反抗过,可他们最后都死了。没人能反抗得过尊上。
这是他们的主人,一生的归宿,中庭的最强霸主——苍目远。
而此时那被誉为最强霸主的苍目远,手中正端着一个红木的餐盘,餐盘上放着一盘水果切片和两个盖着盖子的小碗,旁边还放着筷子和勺子,眼中划过一丝淡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紧张。他深呼一口气,然后推开了眼前的门,走进去后又关上。
周围那些绣口绣着白色花纹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动作,翘翘竖起了耳朵。
果不其然的,过了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面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这是碗筷被摔到地上的声音。两秒后,苍目远阴沉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本就阴霾的气质此时更是浓郁的能杀死人一般,眼中是满溢的杀气。
那些人肩膀微缩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是丝毫没变,心中却是忍不住的轻叹了一声,又来了。
自从三年前,那不知怎么逃离了中庭一年的少夫人被抓回来后,性情就大变,不仅不再如原来那般木讷呆滞,反而机灵的不得了,隔三差五的就想着逃跑,直到最近也没消停下来。尊上也变了,原本一向随心所欲的他居然隔天就会亲自来给少夫人送一次饭,虽然每次都是不欢而散,但尊上居然一直将少夫人留到了现在,他们不由得感叹,真爱啊真爱。
不过根据经验来看,这时候的尊上是最不好惹的,因此人们都不自觉的往角落的位置挪了挪。
可那些袖口没有白色图案的人,似是感觉不到周围的变化般,依旧每个人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尽职尽责的清扫着,明明凝视着地面,眼中却空空如也。
“滚开!”苍目远一脚把挡在自己面前的一个小厮踹开,接着气冲冲的离开,心里觉得这傀儡之术用的太多了果然也是没好处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那小厮倒在地上,身体抽搐几下,从嘴中吐出几口黑血来,接着就不再动弹,到临死的时候都没发出一声声音,眼睛还睁着。
周围的人像是早就对这幅景象司空见惯了,熟练的均出两个人来将那倒霉的小厮抬了出去,院子里除了残留下来的淡淡血腥味,一切如常。
而就是这血腥味,令在房间中端坐着的白衣少女皱起了眉头。
那少女冰肌玉骨,皮肤如白瓷般光滑细腻,两颊上有着淡淡的粉色,像是染了上好的腮红。五官精致小巧,一双樱唇此时微抿着,大大的杏眸里神色淡然。脸上的青涩此时已经褪去了不少,多了一丝成年女子特有的沉静和韵味。三年前还不到腰的长发此时已经长到了膝盖上下,只是不同于原来的深棕色,一头青丝此时却是淡金色,像是阳光披了满身。眉毛和眼睫的金色要比发色稍深,却更显得五官剔透,深棕色的瞳仁明亮灵动。
像是昆仑山上住着的神祗。
“你又惹我哥生气了?”从门口传来一道带着些许调笑意味的少年声音。
少女静坐在那里不动,连眼眉都没跳动一下,像是没听到那声音一般。
苍归来轻叹了口气,走进来坐在她对面,一边轻咳着一边说道:“咳咳,你这是何苦?你明知道,咳,你和他对着gan是白费功夫,咳咳咳...”
对面依旧是没有人回答,却伸过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来,手中端着杯热茶。
苍归来一怔,笑着接过来喝下,拿着杯子挑眉说道:“谢了。”
“吵,真想毒死你算了。”柏灵生淡淡的说道,目光总算是转了回来,颇为嫌弃的看着苍归来。
少年依旧是三年前的模样,时光仿佛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一丝的痕迹,眉间那黑百合还是半开半合的形状,盛开在白到略微有些透明的皮肤上,映衬着那浅红色的眸子愈发显得剔透起来。只是他的性子比起之前活泼了许多,与初见时的老成比起来,此时更多了几分与相貌相符的少年模样。
苍归来咧嘴一笑,也不知道从哪拿出个棋盘来,又将黑白子摆上,像是没看到那满地的狼藉一般,自己率先拿起黑子,在棋盘上摆好位置。
柏灵生执起白子也快速落子,许是因为在这里不怎么能晒到太阳的缘故,那手指甚至比手中的棋子还要白皙莹润上一分。
苍归来半眯着眼看向她,来这毫无生气的地方三年了,她眼中的神采却依旧如初,鲜活而美好。他低头看着棋局,一边落子一边说道:“时间过得可真快,想起三年前我见到你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一跳呢。苍府里难得有那么热闹的时候,听往来的仆人说消失一年的少夫人被抓回来了,却在前院闹得天翻地覆,我去凑热闹,没想到那张脸自己不久之前还看过。我说灵生,你这逃跑技术有待提高啊,早知道你之后还会被抓回来,本少爷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出去的,白白浪费了一个出口。”
柏灵生听着他的抱怨,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思绪却是不由自主的飘忽了起来,回到了三年前,自己刚被虏来时的场景。
三年前,就在自己以为气数已尽,必死无疑的时候,马车忽然遭到了袭击,她能听见车厢外清竹和隐曜战斗的声音,却无法上去帮忙,她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别说战斗,如今连下马车都是件费力的事。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最后耳边能听到的,唯有风穿叶而过的声音,激起一片别样的涟漪。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也在一点点的随之而去,渐行渐远,就在自己以为气数已尽的时候,梓渊出现了。
许是为了行方便,他直接破坏了马车顶,一跃而入,蹲坐在她身边,拈起一缕淡金色的发丝挑眉说道:“少爷果然在打什么不为人知的小主意,寻常人的发丝可不会变色。”
“这是...你布的局?”柏灵生气若游丝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