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看到那人面容的一瞬间,段惊澜的瞳孔骤然一缩,仿佛是见到了什么极为不可置信的事情。他微张着唇,目光再也没从那女子的身上离开。
“你还记得她,”楼释察觉到段惊澜的神情,冷嘲,“三皇子真是好记性!”
“怎么会、怎么会……”段惊澜仿佛是接收到了十分了不得的信息,摇着头,低声喃喃。
云危画在一旁看得心焦,小心地揪了揪段惊澜的衣袖:“你怎么了?”
这一次,段惊澜没有回她,只是将云危画更小心地护在身后,望向楼释:“你做了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医者,解苍生之苦,除病疾之患,”顾颉淡淡说着,又抬眼望向云危画,“你可还记得,;这一段话,不在任何一部流传于世的医书里,而是在舒晏城留下来的《生人决》中。
云危画之前读到过这一句,此时便也自然而然地接了上去:“行逆天之法,承折数之罚……顾颉,难道你!”
“人常说命由天定,倘若果真如此,那么世上不该有药,不该有医。”顾颉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来,他的步伐坚定,“然医药既存于世,续不当续之命,活不当活之人……那世间苦难,当皆有解决之法——只要肯付出代价。”
“我,就是那个代价?”云危画忐忑问道。
顾颉没有直接回答,但沉默已经可以代表一切:“毒血剥离之术师父并未流传下来,那么就只能强夺!”
毒血,绿衣的姑娘……还有那双空洞的双眼和行动不便的身体……
“你是打算将这毒血,转移到她的身上?”云危画望了望那绿衣女子,问。
倘若他们只是为了要这毒血解毒,大不必非要将毒血转移。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姑娘需要这一身的毒血续命。
这样的法子云危画闻所未闻,却不知顾颉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倘若抢夺,顾颉,你自己都可能性命不保!”段惊澜提醒道。
“既然是行逆天之法,自当有此代价。”顾颉倒是显得十分冷静,“我心中有数。”
“可我心里没数……”云危画很不合适宜地嘟哝了一句。
段惊澜又忘了往那远处的女子。
她的脸上没有半丝情绪的波澜起伏,虽然是个人形,却不知究竟能否称为“人”了。
她没有喜乐,没有意识,无法言语,无法交流。这样的一个“人”,真的还能被称为人么?
段惊澜的眼里有了一丝浓重的哀痛,不只是为了顾颉,还是为了那绿衣裳的姑娘。他低声问:“顾颉,你当真觉得值得么?”
顾颉眸光一闪,笃定而深情:“我愿意,那便值得。”
“闲话休提,”顾颉抬起头来,正视着段惊澜,“今日我与楼释都在此处,你不让开,便免不得一战。人,我必须留下!”
“留不留,由不得你。”段惊澜眼神一凛,在他抬起袖子的瞬间,竹林间万千杀气倾泻而出!
像云危画这种不懂武艺的人自然是察觉不出什么,但比如冬夏,对这样的杀气就十分敏感了。她立刻觉得浑身发毛,在微冷的夜里竟仿若置身冰窖!
“好可怕的杀气!”她低呼一声。
就在段惊澜刚才振袖的一刹那,原本悄无声息的紫竹林里,好像瞬间布满了无数伺机而动的刀剑!
是白王府的那些暗卫和香袖微弦的杀手!
白王府的暗卫向来无影踪,他们的信息又不会光明正大的登记在册。白王府被查封的时候,这些暗卫溜出来一部分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香袖微弦的那些女杀手,更是明德皇帝鞭长莫及的地方了。
原来白王的计划如此周密!
楼释今夜本想要了云危画的性命,可他自己或许都无法想到,到头来竟会被段惊澜反将一军!
楼释屏气凝神,也察觉到了四周满布的杀手,这才知自己已经落入了段惊澜布下的天罗地网中。这次是他失算了……他此刻被云危画下毒,本就限制了行动,倘若真要硬拼下去,就算不至于丢了性命也可能身负重伤。
何况……何况因为想要强夺毒血的缘故,他们已经将她带了过来。
倘若乱斗之中让她负了伤……
那是楼释不愿看到的。
三番衡量之下,楼释只能将此事作罢。
他将绿衣女子搂在怀里,恨恨道:“我们走!”
随即,三人如凭空蒸发一般消失。
而紫竹林里滔天的杀气,也在顷刻间消散而去!
冬夏打了个冷颤,搓了搓手:“王妃,你还好吗?”
“我没事,”云危画笑笑,“段惊澜,你……”
“先别问。”段惊澜打断了云危画,他解下外衣,披到了云危画的身上,“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原本云危画还因为段惊澜打断了她的发问闷闷不乐,此刻却又被他轻易地哄好了。
她确实有太多太多问题想问,有太多太多的不解了。
段惊澜牵着云危画的手走在前面,夜风寂寂,竹叶沙沙作响之时,守在林子里的杀手们也都纷纷散开。
这个月华如练的夜晚,仿佛又恢复了平常时候的安宁祥和。
云危画跟在段惊澜身旁,没来由地担心这一切都是幻境,生怕第二天醒来就会消散。她稍稍用力握了握段惊澜的手,引得段惊澜回头望她。
云危画道:“我都明白了,是我误解你了。和离书还有……还有周余暄的死,都是我误会你了。抱歉。”
“我知道你明白了。”段惊澜的回应平平淡淡。
云危画歪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若非如此,”段惊澜垂眸,微微笑道,“你该一见面就像个猫儿般抓我训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