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的连将军,再去找老娘时底气也就没那么足了。吭哧吭哧刚一问出口,老娘敲着拐杖就炸了:
“他们何家的女儿金贵,我们家的孙子就不金贵了?一个丫头片子,不赶紧嫁人生子孝敬公婆,守什么孝去!现在还没过门呢,就管起天野房里有没有人了,以后她要是不能生呢?难不成就让我孙子抱着只不会下蛋的鸡过一辈子?门儿都没有!”
连将军差点挨了一拐脖儿,一紧张就更说不出来了,结结巴巴道:“我看何沅君……也不像是不能生啊。”
“就算她能生,那也得是四五年以后的事了。”连老夫人掰着手指头给儿子算账,“儿啊,我还能活几年?还能不能在咽气前抱上曾孙了?”
连将军被她问得一愣一愣的,脑子里已经彻底当机了。
一计不成,连老夫人又使出百用百灵的杀手锏,一拍大腿开始干嚎:“杀千刀的老头子哎!你怎么去得那么早,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哟!现在大的小的一个个翅膀都硬了,都不管我的死活了!早知道你就该带我一起走,别留我在这里活受罪哟!”
连将军幼时丧父,全靠这个泼辣无比的老娘一手将他拉扯大,将十里八乡上门替她说亲的媒婆都打了出去,守了一辈子的寡,好不容易才等到儿子建功立业,有光宗耀祖的这一天。
连将军自觉有愧,即便老娘行事糊涂了些,也不敢真的忤逆她。特别是老太太还留有这么一手,一到关键时刻就哭天抹泪地喊他爹带她走,连将军还能有什么办法?
眼看着儿子也红着眼眶跪在她脚下了,连老夫人这才收了腔,掀起眼皮子看他:“现在你就说怎么办吧!”
连将军连连磕头:“……娘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连老夫人气势汹汹一敲拐杖,完全没有刚才半死不活哭丧的虚弱样子,中气十足地喊:“回去告诉何家,趁我老婆子还愿意认这个孙媳妇,赶紧把何沅君嫁过来!她要真敢接着守孝,我就再给我孙子讨门媳妇去!”
连将军当时是真哭了,哭得差点没晕过去。
他要是真把这原话递去定国公府,何夫人就真敢杀上门来啊!
连将军回去愁得一宿没睡,胡子都熬白了好几根,第二天好不容易期期艾艾地、十分婉转地向何府传达了“我们老太太想早点抱孙子,沅君能不能尽快嫁过来”的小小心愿。
结果这回没等到何夫人先动菜刀,何沅君火了。
且美且贤的国公府大小姐,平生头一回做了一遭不美也不贤的事--
她一身缟素跪在了征西大将军府,一双通红眼眶不知招来了多少围观群众。
有人好奇:“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好端端披麻戴孝跪在将军府外了?”
有人猜测:“难不成是将军府上有人强抢民女,逼死她家双亲父老?”
有人感慨:“瞧这姑娘好生标致,还真是红颜薄命哟……”
这个时候,被何沅君事先安排好的“围观群众”跳出来了。
“你们都说错了,这是定国公府家的大小姐,和征西大将军的嫡长子有婚约的!”
众人眼见这十几岁的伶俐少女说得头头是道,可信度也水涨船高,纷纷围了上来。
有人回忆:“定国公府家的大小姐?是不是远近闻名的那个‘且美且贤’的何家长女?”
少女头一仰,差点说出“就是我家小姐”,忙生生止住了话头。
又有人想起:“征西大将军的嫡长子?前几天不是刚娶回去两房妾室吗?原来何大小姐还没过门啊!”
少女恨不得咬碎满口银牙,冷笑一声:“听说定国公府太夫人年前病逝,何大小姐悲痛欲绝,要求推迟婚事为祖母守孝三年……”
周围群众啧啧称赞:“何大小姐果真是至诚至孝之人啊!”
“可惜偏偏就有人不想全了何大小姐的贤名儿!”少女伸手指向征西大将军府上匾额,“有人急着抱曾孙,连嫡庶都不分了!正室夫人还没过门,先给连大公子娶了两房姨娘回来!”
曾孙?众人掰着指头算辈分,反应最快的那个先喊出来:“这说的不就是将军府太夫人嘛!”
“哦--”
群众很默契地拉长音调,纷纷鄙夷地看了一眼紧闭不开的将军府正门。
能把且美且贤的国公府大小姐逼到这份儿上,这连太夫人哪,也是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