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邢澜进来后除了一句来者是客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声的封绍离顶着三个和他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女人的目光,心中有点……乱。
他自远至近的先抬眼看了看妹妹,再看看枕边人,扭头再看看前妻,然后优雅的拿起刀叉接着进行未完的早餐之旅,边道,“不知邢小姐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这避重就轻的……
邢澜眨眨眼,收回拍在餐桌上的手,轻笑一声,“你就不先请我坐下吗?”
封绍离切割牛排的动作一僵……忘了。
放下刀叉,抬手向他的左边作了个请的动作,封绍离对她点点头,道,“邢小姐请坐。邢小姐的早餐好了没?”后面一句显然是对站在一边待着的福伯说的。
“马上就好。”福伯说完就往厨房起去。
邢澜刚坐好,就有一道如芒般刺背的炙热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漫不经心的抚了抚裙摆上不存在的折皱后,抬头顺着目光看过去。
只见闻未泱目露凶光的瞪着她,手骨捏得青筋突起,看着就像是一头被困在迷宫里却找不到出口的孤狼。
她悔啊恨啊,刚刚怎么就和颖坐在一起了?要不然,现在坐在阿离身边的人就是她了。闻未泱盯着邢澜,叉了一片溏心蛋吃得咬牙切齿的,那狠劲就好像是在吃对方的皮肉般。
邢澜眼中精光闪烁了数下,双脚交叠在一起,对她笑了下,然后转头看向封绍离,轻唤了一声,“绍离。”
叫完,她靠着椅背,抬眼扫了在座的两位女人一眼,手搭在腿上轻点着,边接着说,“误会解除了,我叫你绍离没意见吧,嗯?”
她女王气势全开,
唬弄得众人一愣一愣的,封绍离也不例外的呆了下。
这是自他们离婚后,她第一次这样叫他。封绍离目光深邃如海的看着她,嘴角紧抿着。
良久,才回她的话,“嗯,可以。”
得到满意的答复,邢澜甚是有节cao感的在轻点着的手指也就停了下来。她微扬下巴,问,“你在缅甸那说的话没忘吧?还作数吗?”
这一句话问得很有技巧,该明白的人都能听明白,不该明白他人还是一脸懵逼无知的。例如封绍颖,她就是一脸茫然的,根本就不知道在场的几人在打什么哑谜。又例如闻未泱,她听明白了,但她宁愿自己听不明白,不懂她就不会年气,不会伤心。
闻未泱味如嚼蜡吃不知味的吞咽下了口中的那一片溏心蛋,目露期盼的看着封绍离。但她所期盼的以邢澜的恰恰相反,她想让他反悔。
如果阿离真的将财产都送给邢澜着个狐狸精了,那她还剩下什么?
青春不再的她已经不年轻了,她不能认输!
除了封夫人这个位置,她还要与之相匹配的财富。
所以,拌脚石都应该死!
想到这,闻未泱的目光变了,变得狠毒。但她很快就收敛了起来。她低头动作轻柔标准的切割着溏心蛋,一口一口的将之吞咽下肚,像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般的在进着餐。但,事实上,她时时刻刻的都在关注着他们。
茫然过后,封绍颖叼起一片烤面包开吃,边口齿不清的问着,“缅甸?什么事啊,哥?”所有人都知道,就她不知道,这种被排除于外的感觉真心不想体会。
皱了皱眉,封绍颖加快速度的干掉烤得酥酥脆脆的抹着牛油果泥的面包片,又抓起一片再次开吃。既然不开心那就吃吃吃,没有什么烦恼是美食不能消除的,一顿不行那就两顿,总是能消除的。
待,她第二片烤面包被消灭到一半时,看着邢澜目光深沉的沉吟不语的封绍离出声了。他微压着嗓子轻轻的的道,“我向来一诺千金。”
这一声说得很轻,轻得就像是飘在空中半点也不着力的羽毛般,但也很重,重得压得某人喘不过气来。
闻未泱进食的动作一僵,心脏处一下一下的被蚂蚁吞噬着,她眼中闪着泪意,微张着嘴的看着他。虽然早就知道了,但,再听一次,仍然是会心痛。
为什么所有人都向着她?!
她凭什么得到别人的厚爱?!
凭什么?!
伴着刺骨的寒痛,闻未泱心中又再度的升起了一把火,一把名为恨的熊熊大火。这把火燃烧着她的理智,嘣的一声,她本就岌岌可危的钢丝般的理智被这烈火烧得不留下一丝灰烬来。
她该死!
对,她该死!邢澜得死!
只要她死了,一切都会恢复回原来的轨迹上的。
阿离还是爱着自己的,他的财产也还是自己的。
这都是她的,
谁也不能抢走!谁也不能!
被怒火遮住了视线的
闻未泱耳边只听到了邢澜吃吃的笑声,旁的一概入不了她的耳里心里。这笑声就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理智再也恢复不回来,她双眼赤红的盯着谈笑风生的两个狗男女,嘴角勾起了一抹狞笑。
只能是她的,他只能是她的!封绍离是闻未泱一个人的!
干掉了第三片抹着樱桃酱的烤面包,封绍颖终于过足了嘴瘾了,愿意分一丝心神给封着她不知道谜底是什么的哑谜的哥哥和害死爷爷的凶手*前嫂子*邢澜了。
她咬着筷子歪着头问道,“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封绍离轻瞥了一眼妹妹,“我的私事,你不懂也没关系,这本就与你无关。”
说完,林嫂正为邢澜一一摆放着她的早餐,他目光微闪,怀念的看了看。他们也很久没有心平气和的坐在同一餐桌上吃饭了。
在封家工作多年的林嫂自是一下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一日夫妻百日恩,那有人在旧景重现时还无动于衷的?
于是,她笑着开口问道,“邢小姐你口味还没变吧?这是我按你以前的口味准备的,你一定要赏脸吃点啊。”
浓稠顺滑的皮蛋瘦肉粥,晶莹剔透的豆沙水晶糕,酸辣开胃的萝卜丝,还有一杯甜丝丝的豆浆,这搭配怎么看都有点不伦不类的,但这就是经典的邢澜式早餐。虽说人生有五味,但此已酸甜咸辣皆俱备。
邢澜看着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四味,微微展颜一笑,对她点头道谢,“谢谢林嫂。这正合我意。”
林嫂眼中一热,有什么要溢了出来,为了颜面,她立刻眯着眼笑了下,道,“那就好,那就好。”
邢澜一走,闻未泱就上任了。见天的就鸡蛋里挑骨头说她这不行群不好的,每一餐都被她严格规定着,想要少做多增都不行,更不用说善待他们这些下人了。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都得扔。在经历过了邢澜的拂面春风后,再体验闻未泱的寒风凛冽,她真的想辞职不干了,但生活总是变幻莫测……
留下来的人不是为了高薪资,就是经年的老人。
现如今,见到旧主,且是对他们小意温柔的旧主,她就不由得的想起了她的好来。
就这一句,翻来覆去的说了好几遍。
她本人还没有不耐烦哪,就有人不耐烦的出声打断了她的唸叨。
封绍颖轻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训着林嫂,“林嫂,不是我说你,身为家里的厨娘你就没看到你家小姐我面前的早餐空了吗?”她停了下,横撇了邢澜一眼,捏着嗓子接着说,“我的蛋呢?”
林嫂一听立马禁了声,她诚惶诚恐的对她点头,急急忙忙的道,“马上来,马上。”说完,人就往厨房跑去。
赶走了烦人的苍蝇,封绍颖再次对邢澜发难了。只见她双手一交叉抱起,歪着脑袋瓜子,啧啧有声的对身旁的闻未泱抱怨道,“脸皮这么厚,我也是第一次见呢。啧,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了。”
闻未泱看了一眼八方不动的邢澜,只是笑笑不说话,进餐的动作仍然是保持着她一惯的轻而标准。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封绍颖仍然是兴志勃勃的找邢澜的茬,又或者是她根本就不需要别人的附和,她只需能找到邢澜的茬就高兴了。
看着邢澜笑意盈盈的那副德行,封绍颖有点恼火了。她轻哼了一声,接着说,“未泱姐你说,是不是离过婚的女人脸皮就特别的厚?”
离婚二字她咬得特别重,很明显的是在说邢澜的不是与及不要脸。离婚了还缠着前夫,这脸皮得多厚啊?
然,她却戳错了地方。该痛的人还是笑着一脸无所谓的,旁听的两人却皆皱起了眉头。
和邢澜离婚是封绍离生平最后悔的事之一,也是他心中不能言说的痛。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不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一定不将邢澜推离他的世界。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也只是一种假设……
皱着眉头的看着仍然是不动如山的邢爸,封绍离觉得心中泛痛。既为自己错失她而痛,也为她所痛过而痛。
“颖儿。”
“食不言寝不语。”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又很沉,但又不失威严,让被叫到的封绍颖一下子就住了嘴禁了声。虽然很不满兄长手肘往外的帮外人,但碍于他多年来的**威,她也只能撇了撇嘴的从了。
借封绍离之手镇压了两位对她的到来抱有极大的不满的女士后,邢澜开始愉快的享用这蹭来的一顿早饭了。
这早饭并不是倾国倾城倾九洲的满汉全席,也不是鱼羊一锅鲜的山珍海味,这仅仅是一餐清粥小菜而已,但,就着自己的不喜欢的人敢怒不敢言的脸色下饭,那可真是身心愉悦的享受。
这一餐,邢澜吃得很享受,但另外三人却吃得很煎熬。
闻未泱和封绍颖吃得煎熬那是理所当然的,相看两厌的人只想早早结束这一餐。但封绍离又是为了什么而煎熬呢?
简单,他既希望快点结束后两人私聊,却又希望时间慢点过,让他好好的享受这久违的两人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的一餐。
然,时光总是不如人愿,它匆匆的流过,如流水般一去不复返。
优雅的放下筷子,慢条斯理的拿着湿纸巾擦拭着双手,邢澜靠在椅背上抬眼扫了一圈周围后,对封绍离扬了扬下巴,“绍离,我们谈谈。”
闻言知雅意,封绍离轻挪椅子,站直身躯,“好。我拿点东西,你先去客厅等我一会儿。”
见邢澜闭了闭眼点头应好后,封绍离腰杆笔直的往外走。他的步伐坚定又从容,好像让出自己的全副身家这件事只不过是吃一顿饭一般小事一桩,在他心中划不起一丝波澜。
闻未泱脸色惨白的紧盯着封绍离离开的背影,擦拭着嘴角的手顿了一下,
该来的终究还是躲不过。
眨了眨眼后,她又好像是没事人一般继续擦拭,但速度加快了不止一倍,拿着纸巾的手也微微的哆嗦着,指尖处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好在,此时无人关注她,她的不妥当之处一时并无人知晓。
三人都是相见相厌的人,所以屋子里除了封绍离的脚步声和纸巾的擦拭声外,再没其他声音,一时间,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清清楚楚。
邢澜擦拭完手后,捏着另外一张纸巾折腾来折腾去的,很是无聊的等着对面的人发难。然,她只收获到了封绍颖两枚凶狠的目光。
闻未泱一放下纸巾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往封绍离离开的方向走去了。
嗒嗒嗒的棉鞋与原木地板的碰撞声在这静得不合常理的屋子里响起,再飘过一阵轻风,邢澜白毛直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无他,只因这感觉太像她过鬼屋时的惊悚了。
即使窗外阳光明媚,绿树成荫,但邢澜仍然是受不了这氛围。
她平生胆大包天,然,却最怕鬼。那怕她坚信着唯物主义,但这还是不能让她消除悔鬼这一性格。
然,她还没有所动作,眼前就突然的冒出了一个脑袋来。
邢澜倒吸了一口气,心跳有一刹那的停顿。
!!!
人吓人吓死人的!
太缺德了!
而那黑漆漆毛茸茸的脑袋瓜子还直直的往她鼻子上撞,好在在离鼻子还有一公分之时,它停了下来了。但冒着杀气的眼珠子直直的盯着自己,虽然有点傻不愣登的感觉,然这还是很让她惊悚。
邢澜定定心神,想推开这搁在鼻尖下的脑袋瓜子,对方却先一步动了。封绍颖的脑袋一歪,双手撑在餐桌上,凑近她耳边,幽幽的说着,“别忘了你还负我封家一条人命。”
耳边湿湿的热热的气息让邢澜很不舒服,她想躲开,但此话一出,她的身体就是一僵,双眼也瞬时放空,靠着椅背傻傻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封爷爷……
她脸上虽是笑意依然,亳无波澜的,但让人一看就清晰的感觉到她的哀伤。
可,这还不够,她这副模样还不能让封绍颖感到满意。
“知道自己爷爷当时的表情吗?他很痛,眉头都皱成一团了……”
耳边幽幽的不带一丝情感的诉说,让邢澜觉得心里更痛了,她抓着裙摆,指骨用力得指甲都陷入肉里了,血丝一点一点的染红她的指甲,她的裙摆。
当年,她就察觉到封爷爷的死并不如表面上的那么简,但她却因为流产伤身和情伤伤神而分不出一丝心神去调查。现如今,知道他去的如此的痛苦,她……心生不安,也痛恨自己。
看着邢澜脸上的笑意慢慢的抚平,眼中闪烁着泪意,封绍颖嗤笑一声,但她也不再用语言来刺激她了,她坐回座位上,双手抱胸,抬头静静的看着天花板出神……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地的平静不代表着书房里也是一片平静。
闻未泱微低着头,双眼赤红的盯着手上从封绍离那抢过来的转让协议书,一言不发的盯着它,像是要用眼神点着它,最好是烧成灰烬。
良久,她才抬头,双目直视封绍离双眼,微翘着唇,轻声问道,“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你名下的财产全部转让给邢澜,而我,一分钱也拿不到。
七年的陪伴,就得了这结果。
可悲可恨也可笑……
而她也笑了,还笑出了声来。吃吃的笑声像是在嘲笑她自己,也像是在讽刺他的大公无私。
笑着笑着,她不笑了。她看着一言不发的封绍离,抬手擦拭着眼角笑出来的泪珠,嘴里也若有若无的喃喃着,“七年之痒果然说得对。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哈哈。”
突然,她对他吼了一句,“封绍离,你说话啊!”
她沙哑的声音带着哽咽,听得封绍离心头一悸,很想过去抱住她,但一想到他未出世就流掉了的孩子,他又坚定了下来,定定的站在原地,嘴唇紧抿,“你和我都对不起她,也伤到了她,这是陪偿,她应得的。”
闻言,闻未泱愣了。她
喃喃的重复着他的话,“对不起,对不起……”
看她失神至此,封绍离有点不忍,然,这事,他必定要做。
已经许诺出去的事,他不能反悔,他不能。
封绍离向她走去,抬手想揉揉她的脑袋,安慰安慰她的,但却被她一挥手,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