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后,到了云珂回李府的日子。
名义上,他们家仍是李府三房,除了李老夫人和大老爷李耀辉,并没有外人知情。
云珂去了外院,将回府准备的礼物备妥,便坐上回府的马车。
马车是徐岩挑选的,他有事进宫,只好让顺义亲自跟着。
李老夫人遭遇变故,精神时常失常,动不动疯魔一场,喊叫不停,每发作一次,人便苍老一份。现在满头银发,脸上布满褶皱,早已不复当年的劲头,嘴角流着口水。
照顾她的丫鬟们也不尽心,看到外人才懒洋洋起身,倒茶端糕点。
陪同云珂进来放管事嬷嬷看了一番,训斥了几个丫鬟,又细声和老夫人解释了下,老夫人被搀扶坐起,眯眼觑了一下来人,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方辨认出大概。
“难得你们有心,是来看看我老婆子入土没有吧。”老夫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起身,稍微恢复些清明。
将送老夫人的东西放下,云珂父母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偏云珂还愣着。
胡氏拽了云珂手,出声劝道:“清儿,给祖母磕头。以后,怕是不再相见了。”
云珂望着父母,又看看目光浑浊的老太太,终是暗叹一声,恭敬跪下。
老夫人养大了李耀明,初始以为他是外室私生子,被夫君硬生生安在自己名头,对外声称是她所出。忍气吞声将孩子养到六七岁,小姑去世,她方得知因由,更不会亲近三房了。
看到他们三口磕头,老太太眸光闪动,哆嗦着背过身去,再转回来的时候,眼眶泛红,脸上却没有了泪水的痕迹。她缓缓问道:“瑾瑜也要走吗?”
听她问起,李耀明忙回复:“他大婚后便离开京城了,不然,是会同我们一起回来的。”
老夫人又细细瞧着李耀明,原本绷着脸,此刻拄着拐杖下了榻,昔日老辣深沉的目光,因为半晌,才喃喃说了句话:“还好,你父亲担心一辈子,如今泉下有知,也会放心了……走吧。”
三口人离开房间,老太太嘀咕了一句,声音很轻,云珂瞥到父亲神色怔了怔,他却飞快低下了头,拿袖子擦拭眼角。
母子一场,几日后便彻底分别了。
老夫人的那句话,随着门扉轻阖,被关在房间内,一丝音也没有泄露。
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云珂看着熟悉的一砖一瓦,最后回了出阁前的小院,稍微有点难舍。
这里她生活了十五年半。恨过,怨过,哭过,笑过,一时间,心头涌现种种复杂情绪。她看着院子里的芙蓉树和枫树,怀念地摸摸,手指接触到冷硬的树皮,粗糙的感觉,似乎将这些树木的年轮一圈圈刻印在心上。
待了十六年的京城,也终将告别。
徐岩的意思,一直待在边关,哪怕常年驻守凤城,也不会调回京城。
经历了动**,便会觉得平凡人生的可贵。
云珂独自站在院子里凭吊,而翠喜她们忙着去和昔日交好的丫鬟告别,尤其翠芝,自小生活在这里,认识的人也有几个。
风越来越大,云珂紧了紧披风,往房间里走,可是刚跨过门槛,察觉到后面一道逼视的目光,她蹙眉回头,李云萍什么厚衣服也没穿,单薄立在风中,面色惨白,身子更羸弱,噙着冷笑的眸子,一眨不眨看向她。
李云萍不请自来,走到她面前,下巴仍倨傲地昂着,哂笑道:“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吧,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云珂确实没想过遇到她,闻言顿住脚步。
她今天穿着褐色衣衫,虽然在新年,可是因为顾忌祖父病逝,衣着很素淡。
李云萍背对着太阳,瞧着她面孔日益精致,气色也远胜于自己,心中恨意翻滚,眼神凌厉如刀刃,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
云珂越过她,坐到椅子上,随意喝茶,似乎平常相见,态度全然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