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花,一朵正盛开的红玫瑰从荒草中昂然而出,照亮了沉寂的山野,成了这座旧房子耀眼的胸花。
除了自身的几片绿叶,这朵孤独的花儿再也没有什么陪伴,它只能靠自身的力量,以花朵的方式去完成自己,舍此又能怎样呢?是它和这座小屋暗中有约吗?
他小心地抚摸了一下它的花瓣,立刻有飘忽不定的芳香沿着他的指尖直进入到他的体内,一阵温暖的颤栗,他因此便占有了它吗?
这样想着,就有些很不好意思,因为这朵花儿太美艳了,它不可能属于任何个人,为什么一定要去占有它呢?永葆一种美好并接受它的临照不是比什么都好吗?
也许,它和这空旷的山野,这座旧房子,以及房子旁边的树木青草早就形成了一种特定的格局吧?
它只要一走动,就会把一个完整的围拢在它身边的世界打碎,它永远为这格局而开放,抑或,它什么也不为,它的开放只是为了它自己。
他不知道这朵红玫瑰会不会有被围困的感觉,他想,其实,他们每个人的心,都是一个被围困的小岛。
芝兰泣露,名花飘零。再好的花也是要谢落的,他不敢想眼前这朵红玫瑰谢落时会是什么样子,那一定如灯灭般,四周的事物哗啦一声都因之而沉入暗夜了吧?
风吹来的时候,小屋旁边的女贞子树舞个不停,像是给小屋撑起一把变幻莫测的伞。
黑青色的树干,墨绿尖圆的叶片,每一根细小的树梢的枝头,都开着由米粒般的小白花组成的穗状花儿,淡淡的清芬扑面而来,令人有一种深深的迷醉。女贞树,它的茂盛与小屋的破败有着什么深层的关联吗?
他第一次为这小小的花儿而惊叹,那一朵朵的小白花实在是太细碎了,太不起眼了,简直可以忽略掉,可无数的小白花有序地排列起来,就是一穗大花儿,一穗一穗的大花儿再组合在一起,就是整个的女贞子树开出的一朵更大的花儿啊。
这朵整棵树开出的花儿为谁在长长久久地忠守?他从这棵树上读懂了时间,却读不懂忠守为谁。
不知是小屋拥有了这棵树,还是这棵树拥有了这座小屋?抑或它们相互拥有?当然,也许它们谁也不属于谁,有时候,所谓的拥有,其实很荒谬。闭目靠在女贞树上,想起很久以前就相识的一个不愿在尘世上留下任何痕迹的人。
浓浓的香烟味雾一般从眼前飘过,那人从不泥规守制,却又本色、内敛、云淡风轻。每每想起那个名字,他就止不住心跳,止不住苦苦地思念,不知道是他在赶路,还是路在他的脚下匆匆奔走。
他坐在一堆时间里,等待着,等待着有生之年的一次幸运的降临。小屋山墙上那道裂开的大口子分明动了一下,是在笑他痴傻吗?
他承认自己身上痴气太重,也傻得可以,却又没有办法,尽管他很明白,如此等待下去,除了获取强烈、深刻的伤痛,不会有任何结果,可他却情愿忍受一生的负累,压缩一个人对幸福的所有憧憬,等待那也许根本不可能到来的东西,除非小屋不存在,除非红玫瑰和女贞树也不存在,除非他压根儿就没有来过这儿。
很可能终其一生,他等待的只是一场虚幻的梦,而且,这在事情的开始已被注定了毫无意义,可他仍旧满心期待着,哪怕像小屋一样怀着重重的心事悄悄老去。
既然他做不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那就愿一切有情,共生安养,同圆种智,让生命苦并快乐着。
“书册啊,”他终于吐出胸中郁闷。“你说朕今生还有机会见到裹儿吗?”
听到这话,秦书册不由得到退了好几步。一时间,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