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天默默工作诚心待人,内心却陷于百感交集,难以自拔于现实。
一座关城,他已用心守望了多年的光阴。在不间断的梦寐中,他不间断想起古道西风和荒原烽烟。祁连山,一直作为他灵魂的依靠,让他从不灰心。
都说荒漠地区缺水,阳关却城中有井,山上有泉,用水不患匮乏,这是托祁连山的福。在每一次思念时,就要触得着的困苦,忧伤,不安。
那一切,都被时间磨合,恰当地融入这座城,并安置妥当。
他要说心里话的时候,就去寻找古道,去寻找城墙,槐树,榆树,柳树。而这些厮守祁连的风物与伙伴,都喜欢倾听,仿若相交多年的知己。
这份热切的挚情,牵绊他走不出这片曾经蛮荒的土地。去了,疼痛;离了,想念。
在来往之间,他一直希望用豁达的精神看待它,忘却沉湎于驼铃声中的灰黄印象,走出风沙漫天的魔影,来看这个关城,它的磅礴,它的雄壮,它的欣欣向荣。
看最关的子民,给戈壁蓄水围湖,移花接木,滴水灌溉,郁郁葱葱的小径绿荫,装扮关城粗粝的颜容。
20多年波澜不惊的个人史里,多少的流浪,并未从他私密的心房里刻下过深的痕迹,而西风漫漫的阳关,却是一座他最魂牵梦萦地凝视和怅望的城,令他徘徊,疼痛。
疼痛唤醒他经世的麻木。有时候因为遥远,因为现实的不如意,还有透露或萌芽出的欣喜。他为此疼痛,盘桓的山岭在如聚的褶皱中断裂,像岁月切开的伤口。疼而不痛,是他获得的独特但神秘的感觉,准确说是幻觉。
循着这幻觉,他执手推开雄关沉重的门扉,一个人坐在城上,听风翻读一本古书,眼前飞逝着骑马箭奔的人,车轱辘扬起的尘土,关内外回响的声,低迷的色,玄幻的光,魅惑的影,苍茫中流离着讨赖河斑斓的碎片,冰川银子般的光芒。
一个人的关就是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属于一个人。坐拥雄关,心底便拥有整个祁连和全部的河西。
然而,现在却要他离开这里,怎么不令他心如刀割?
“督抚,”那个幕僚便及时地安慰着。“我们只是暂时离开最关。待帝太子登基时,我们还是会回来的。”
“也只能这样了。”叶自律只得如此地自言自语。
从叶自律的手中接过督抚印记的新督抚,脸上是笑眯眯的。尤其是目送叶自律离去,他脸上的得意便再也掩饰不住了。
可惜,这种得意他只持续了三天。
在睡梦之中,他就听到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于是,他醒了过来。结果,却发现卧室的门在被人急敲着。
他起身来开门,只见副将气喘吁吁地在说:“督抚,不好了,法兰西兵临城下了。”
“噗通!”他立马倒爬在地上,嘴里在嘶喊着:“快,快,派快马向陛下急报,阳关危矣!”
直至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来赴任的时候,有些同僚为什么会给自己投来幸灾乐祸的眼神?更有甚者,还以看死人的目光看着他。原来,来这阳关,实际是来送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