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已经无法记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迷失于这片辉煌的宫殿群里。在每一个有阴冷月光的夜里,只要静下心来,耳边就会传来了令人心颤的梵音。
有时候,这梵音能一下子给她镇静而和平的力量,忽然让她觉得自己再不是那个孤独无助的女孩了。
其实,女帝并不懂得这曲梵乐所传递的真正寓意或昭示。只是在感觉中,它的旋律,它的和声,竟是那样撞击她的心扉,老有一种乡音的味道。
对于她这样一个人,生命中时刻有着算计别人的念头,即使偶尔是被人家算计了,伤也是默默地疼在自己心里。
然而,每听到这样深重而平和的圣歌,她心中的泪水就会成串成串地落下来。这样的音乐,她从来都是带了自己一个人去消受的。
茫茫黑夜里,即使这样让人流泪让人心疼的曲子,竟也会听出一种因超然而颤栗的心跳声,令她悲欣交集。
如是的心境会持续好久。
“陛下,”长孙婉儿来到了她的跟前。端着汤药的宫女紧紧地跟在她身旁。待她把女帝安置好,便伸手端来宫女托盘的那碗汤药。“该喝药了。”
“嗯,”女帝点点头。她便接过那碗汤药,一饮而尽。待她喝完后,长孙婉儿连忙端来清水,让她漱口。
“陛下,”长孙婉儿在提醒着。“章家小郎在寺庙里诚心礼佛,已经有些时日了。也到了该让他回宫来侍候你了。”
“不行,”女帝摇了摇头。“这事现在还没有揭过去,他还不能回到帝宫来。否则,老臣们就要上表奏请我诛杀他……”
“你去看看,章小郎在寺庙中过得如何?如果有人怠慢于他,你无须禀告于我,直接着手处理就是。势必让他不要受太多的委曲。”
“是!”长孙婉儿应声道。“婉儿知道该如何处置。”
女帝注视着风华正茂的长孙婉儿,想起她第一次跟自己见面时,就跟自己说过的话:“一个智慧的人,应该感应到无论苍天怎样辛苦地编排,原来都不曾有负于我。知足并感恩,才能明白苦的存在与价值。”
那时,女帝感觉出那是一种纯洁的目光,人间的不解和苦痛,陡然遥远了。在那一。
霎间,胸臆之间充溢着的,竟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亲切。
后来,在无数难眠的夜晚,长孙婉儿的话,柔柔地萦绕在她的耳际,如那梵音的一个小小的注脚,给了她以省悟的自觉。
“婉儿啊,”想到此,女帝便开口问道。“你觉得镇国帝姬这个人如何?”
“她啊,”长孙婉儿在让女帝躺好。“在你的孙辈中,无人能在其右。她若是一位帝孙,陛下这个时候就应该退位让贤了。可惜,只是一个帝姬,一个出嫁的帝姬,远离了帝家的正统。”
“帝家的正统?”这句话似乎让女帝感悟到了什么。“那可不一定。在许多的大臣眼中,大长帝姬依旧是帝家的一员。”
“那又如何?”长孙婉儿微微一笑。“在镇国帝姬的陪衬之下,大长帝姬再如何光彩照人,也会变得黯然无光。”
“你的意思,”女帝终算回过味来了。“只要镇国帝姬在,大长帝姬永远只能老老实实地做她的长帝姬。”
“那是,”长孙婉儿的笑容扩大了。“只要她稍有差池,镇国帝姬的屠刀随时就有可能挥向她头颅。毕竟元礼帝姬的死因,跟她的瓜葛实在是太多了。”
“呵呵,”女帝笑了起来。“婉儿,你的进劝方式可是跟别人不一样哟。”
听到这话,长孙婉儿脸色一变,连忙倾身跪拜在地,嘴里在说:“陛下见谅,婉儿只是实话实说。因为比起大长帝姬来,镇国帝姬更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