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每一个必然的春天,夏裹不知道还有多少春光,能够让她挥霍。从边陲到京城,从白云到苍穹,从邂逅到别离,从忧伤到无言。
在春天这绿意浩**的怀里,在一棵小草的旗帜上,在一朵花的庭院里,她看见疾飞而过的小鸟,带走了年少的情愫和年长的忧愁。
青春渐成绝唱,在风里翻阅尘世的沧桑,行走的背影被霜月漂白。一朵云和一朵云的距离,很近,风起能相遇在某一方天际。一棵树和一棵树的距离,很远,一辈子相望相守却永不能相拥。
在春天的温情里醒来,在京城这人潮里漂泊,从最初的地方出发,每一个游子都是被流水带走的青萍,回不到当初那汪池塘。
享受落寞,承受冷漠,对所有的痛苦保持刀锋的敏锐,对所有的幸福开始无端的麻木,对一切美好的事物熟视无睹,对一切虚假的言行无动于衷。
鲜花被梦境疏远,美丽被时光疏远,本色被伪装疏远。
最好的春天,在大地上行走,路过每一个炊烟袅袅的住户,路过每一条饱满丰盈的河流,路过每一段铭心刻骨的爱情,留下一身的风尘和伤痕,还有孤独和**的内心。
在春草态肆的河之洲,安顿身体和灵魂,痛饮往事,想不起清晰的笑靥,想不起晦涩的秘密。落日收走余晖,收不走鱼的心思。时光收走足迹和梦想,收不走一盏灯的思念和等待。
等待是岁月里最后一双凄美的眼眸。坐看云起,天涯路尽,无处返乡。
不再同来的渡口,似曾相似的灯火,无法泅渡乡愁羁绊的夜晚。乡情的柴薪点燃星空,内心的花朵,次第鲜艳欲滴,然后暗哑成烬。
开不开,是季节的态度久不久,是一个人的张灯结彩。
在春天,用内心的花朵祭奠过去,用青草的露水洗净灵魂。
在每一个芬芳的晨曦,打开内心储存的阳光,和清风、流水、桃花一同上路。从春天抵达春天,从内心抵达内心,从泥土抵达泥土。
你,或者我,没有沧海桑田,都只是逗留人间的花朵。告诉这个世界,我们曾经来过。
这就是夏裹来到夏畹陵前的自我表白。
作为让夏裹和夏墨尽快来京城的条件,女帝答应了礼王府提出的要求,让夏坚、夏垡和夏畹以帝太孙、亲王、帝姬的身份下葬,并赐给了他们相应的谥号。
其实,夏裹和礼王都没有想到,这个已经感觉暮年沧桑的女帝,开始对死人有了无限的宽容。加封完礼王死去的三个儿女外,她还恢复了夏贤以前的帝王封号,让他以帝王的身份下葬。
女帝的这几番举措,着实吓坏了李家人,却感动了拥夏的朝臣。然而,对于夏裹来说,这些都换不回来三个鲜活的生命。
比起帝太孙和亲王的陵墓辉煌宏伟,帝姬的陵寝则要简朴淡雅得多。尤其是夏畹的陵寝,她紧紧挨着夏画。就像两位姐妹,生前相依相偎,死后也要葬在一起。
然而,在夏裹看来,却是无限的悲凉与痛楚。
“你说,”她压抑住胸中的悲怆,在对崔旭之道。“将来,我会不会跟这两个阿姐一样,最终也葬在这里,连个祭拜的后人也没有。”
“不,不不!”崔旭之随即神情紧张起来。他伸手紧紧地握住夏裹的手,似乎也在害怕什么,但嘴里却在说。“不会这样的。要是有那一天,我会陪着你。但我们一定会有儿女祭拜的。”
“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第一个儿女,可是会跟你姓夏的。”
“傻瓜!”感受着崔旭之那在用力地握着手,也察觉到他内心的恐怖,夏裹只得出声安慰着他。“如果你不等我,你早就儿女成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