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我翻了个身……二十分钟后,我从**坐起来……最后,站在了我妈面前。
她看见我就把身体扭向了另一边,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水,奈何眼泪太多,整个手都湿了也没擦干净,眼眶里还有很多眼泪如同泉水一般往外冒。
一串接着一串,哭到最后她闭上了眼睛,整个肩膀都在颤抖,可就算如此她还是一点声音都不肯发出来,压抑地闷声大哭,别过头弯下腰流眼泪。
这是自从我爸去世以后,她哭得最惨的一次,往常我们吵架她哭,都会发出一些声响,试图引起我的注意。
我双手握成拳头,看着她一系列动作,站了好几分钟才在茶几上扯了几张纸巾塞进她手里。
“别哭了,我们聊聊。”
我声音略显生硬,坐到她旁边,中间隔着大概两个人的位置。
等了一会儿,我妈的肩膀停止了抖动,她拿纸巾擦了擦脸,又擤了几次鼻涕,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依旧低着头,不肯看我,也没有说话。
我也不管她,盯着虚空处。
“回云城住了一个月,我老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儿……尤其是初三那年,你替我在学校出头那事儿。”
我在云城念初三那年,我妈其实和一个叔叔在一起过,那个叔叔还是我们食堂掌勺的厨师。
后面认识我之后,每次见我都会非常热情地给我打很多肉。
他笑起来憨厚可爱,我挺喜欢他的。
可没过多久,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谣言,说我妈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我是小三的女儿。
全班都开始孤立我,甚至有人往我桌肚里扔各种各样的垃圾还有黄色读物。
那时候我胆子小不敢和老师说,只能自己独自承受。
当时我妈其实已经和那个叔叔分开了,他们认识的时候她不知道他还在打离婚官司,上一段婚姻根本还没有结束。
可我的同学们不明真相,他们只相信自己道听途说的八卦。
我妈自己还从情伤中走出来,我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情烦她,就隐瞒了下来。
她发现不对劲的那天,是我放学回家,被几个校外的小混混拉到巷子里拿走了身上左右零花钱,还被扇了三巴掌。
我到家就一直低着头,吃饭都没抬起来,是她发觉不对,硬是捧起我的脸看清了两边都已经肿得老高。
我妈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一手拉着我一手抡着跟铁棍就到了班级门口,进去一个就问一句谁欺负的我,直到最后老师来劝说才结束这场闹剧。
她走的时候还不忘把她和叔叔的事情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解释了一遍。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比起她自己,她更在意的是我会不会受委屈。
之后,没有人再欺负我,那个叔叔也终于把婚离了,可我妈也没有再回心转意。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再也没在我面前提起过任何一个叔叔,直到老李的出现。
程女士鼻尖和眼睛都是红红的,沾了泪水的纸巾在她手里揉成了一团。
她的目光就直勾勾盯着那团纸,像是也在回忆这件事。
我两条腿盘起,面对她坐着,用平和的语气问:
“既然你觉得完整的家庭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为什么在那件事之后再也没有考虑过结婚?”
小姨这些年前前后后帮她介绍了不少,可她就是一个都试着相处过。
我知道她是因为怕再次对我造成伤害,比起自己的幸福,她更希望我快乐。
所以我特别不理解她对林霜寒的要求,我不明白我妈什么时候认为家世背景比我的感受更重要了。
程女士抿了下唇,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
我也不着急,耐心等着,等到她想说话为止。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明天休息,我可以和她整个通宵都耗下去。
这件事情解决不了,我可能睡不了一个好觉。
虽然程女士很轴,但母女之间吵吵闹闹又有什么事情是说不开的,我们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
我始终相信程女士对我的爱多于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坚持,只要我们聊开了,我用我的逻辑说服她了,她会支持我。
她现在只是需要时间,我愿意给她。
过了大概五分钟,我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她终于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话了。
“你爸爸死得早,你从小跟着我受了多少委屈你自己心里没数?”
她声音很低,但在空旷安静的客厅里却又非常清晰。
说起委屈,其实我现在能记起来的已经不多了,以前小时候的确有很多人笑话我没爸爸,但我记得比较清楚的,反而是我妈为了我而受的那些委屈。
她平时在一家商场做导购和收银,工资不多,所以下班之后或者周末都会出去摆摊卖点小饰品之类的东西。
我永远忘不了我妈顶着六月热辣的太阳推着小车,满头大汗躲城管的样子,平时力气并不大的人,那时却可以带着一车的货物爬上菜市场后面的斜坡,我在后面追都追不上。
那个场景在我脑海中一遍遍浮现,我妈还在说:
“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情感上本来就会有缺失,这是我欠你的,这辈子也没办法弥补……父母双全、家庭幸福的孩子,性格好,知道疼人,你以后嫁过去就知道真正的一家人是什么感觉。”
她停了下,拇指在捧着的水杯上摩挲,眼皮稍微抬起盯着我看。
“林霜寒家里情况复杂,性格也古怪,他恐怕自己连幸福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又怎么给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