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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青楼夜宴(2 / 2)

干罗望向怜秀秀,微微一笑,眼中射出感激期待的神色。怜秀秀心头一震,想不到干罗竟能借一瞥间透露出如此浓烈的情绪,讯号又是如此清晰,不由垂下目光,道:“秀秀奏琴之前,可否各问两位一个问题?”庞斑和干罗大感兴趣,齐齐点头。

怜秀秀娇羞一笑,道:“刚才干先生说有两个人,是最想见但也是最不想见,一位是庞先生,只不知另一位是谁?”

干罗哑然失笑道:“我还道名动大江南北的第一才女,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另一个人便是‘覆雨剑’浪翻云,这人小姐不会未曾听过吧!”

像怜秀秀如此当红的名妓,每晚都接触江湖大豪、富商权贵,耳目之灵,真是难有他人可及。当下怜秀秀点头道:“天下无双的剑,深情似海的人,秀秀不但听过,印象还深刻无比。”

庞斑微微一笑道:“现在轮到我的问题了,希望不是过于难答,阻了时间,我对小姐今夜此曲,确有点迫不及待。”

怜秀秀娇躯轻颤,垂下了头,以衣袖轻拭眼角,再盈盈仰起美丽的俏脸,明眸闪出动人心魄的感激之色,轻轻道:“能得庞先生厚爱,秀秀用在练筝的心力,已一点没有白费,秀秀可否撇过那问题不问,立即将曲奉上?”

庞斑俊伟得有如石雕的面容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柔声道:“我已知你要问什么问题,所以你早问了,而我亦在心中答了。”

干罗忽然发觉自己有点“情不自禁”地欣赏庞斑,若和浪翻云相较,两人都有种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但庞斑的魅力却带点邪恶的味道,最主要是庞斑冷酷的面容,使人感到他是铁石心肠、冷酷无情的人。但现在干罗却如大梦初醒般发觉庞斑竟也是个感情丰富的人,而且是那样地毫不掩饰。他甚至有些喜欢眼前可怕的大敌。

怜秀秀离座而起,走到筝前坐下,望向窗外远处繁星点点的夜空,心中闪过一丝愁意,这时她已知自己毕生里,休想忘掉庞斑刚才显示出内心痛苦那一刹间的神色。

干罗抗议道:“庞兄和秀秀小姐心有灵犀一点通,小弟可没有这种本领,我不但想知道那问题,更想知道答案。”

庞斑开颜大笑道:“痛快痛快,干兄直截了当,秀秀小姐不如你就问一次,而庞某答一次,以做主菜前的小点,招待干兄。”

怜秀秀听到“心有灵犀一点通”时,心中无由一阵欢喜,偷看了庞斑一眼,后者似对这句话完全不觉,又不由一阵自怜,幽幽道:“我只想问庞先生,名利权位美女对他又是什么东西?不过或者我已知道了答案,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事物真正挂在庞先生心上。”

庞斑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容道:“六十年前庞某弃戟不用,功力突飞猛进,心灵修养突破了先师魔宗蒙赤行止于至极的境界,进军无上魔道,正欲抢入天人之域,那时便以为自己已看破成败生死,岂知当我见到言静庵时,才知道自己有一关还未得破。”眼光移向干罗道:“那就是情关!”

<!--PAGE10-->干罗眼中射出寒光,与庞斑透视性的目光正面交锋,冷冷道:“小弟闯关之法,便是得到她们的身心后,再无情抛弃,如此何有情关可言?”

在旁的秀秀叹了一口气道:“若这话出于别人之口,我一定大为反感,但干先生说出来却别具一股理所当然之势,令人难生恶感。秀秀想到即使明知他日会被干先生无情抛弃,我们这些女子都仍要禁不住奉上身心。”

干罗一愕道:“果然不愧青楼第一奇女子,小弟未听筝便先倾倒了。”

庞斑长长一叹道:“干兄是否比我幸运,因为你还未见过言静庵!”

干罗眼中掠过落寞的神色道:“那亦是我的不幸,天地阴阳相对,还有什么能比生和死、男和女更强大的力量?我多么羡慕庞兄能一尝情关的滋味。”心中闪起一幅幅为他心碎的女子图像。

怜秀秀轻柔地提起纤长白皙的玉手,按在筝弦上。

在二楼另一端的厢房里,坐了五位相貌堂堂的男子,其中一人赫然是被“阴风”楞严派往邀请封寒出山的西宁派高手简正明,每人身边都陪着一位年轻的妓女。各人都有些神态木然。气氛非常僵硬。

坐在主家席脸孔瘦长的男子冷冷道:“你们先出去。”

五名妓女齐齐愕然,低头走了出去,她们刚走,小花溪的大老板察知勤昂然步入,抱拳道:“各位请赏小弟一个薄脸,秀秀小姐今晚确是无法分身。”

脸孔瘦长的男子冷哼一声,表示出心中的不满,冷然指着坐于右侧一位五十多岁,面相威严、中等身材的男子道:“陈令方兄来自武昌,乃当今朝廷元老,近更接得皇上圣旨,这几日便要上京任新职,故今天特来此处,希望能与怜秀秀见上一面。”

察知勤面容不动,礼貌地和陈令方客套两句。若是范良极在此,必会大为焦急,因为陈令方此次回京做官,极可能会将宠妾朝霞带走。脸孔瘦长男子不悦之意更浓,一口气介绍道:“夏侯良兄乃陕北‘卧龙派’新一代出色高手,洪仁达兄‘双杆悍将’之名,载誉苏杭,都是慕怜秀秀之名,故央小弟安排今夜一见怜秀秀,察兄你说这个脸我是否丢得起?而且今日之约,我沙千里是于七日前和贵楼订下了的。”

身材矮横扎实的洪仁达傲然不动。只有那生得颇有几分文秀之气的夏侯良礼貌地点了点头,但眼中也射出不悦的神色。

换了平时,纵然以察知勤的身份地位,也会感到惧意,因为沙千里乃西宁派四大高手之一,而西宁派乃当今武林里最受朝廷恩宠的派系,近日就是为了应付沙千里对怜秀秀的野心,使他伤足脑筋。他的眼光来到简正明身上,道:“这位是……”

简正明微微一笑道:“本人西宁‘游子伞’简正明,请察兄赏个薄脸,一偿本人心愿。”

<!--PAGE11-->察知勤心中微震,这五人无不是身份显赫之人,平时真是一个也得罪不起,但今夜却是例外,微微一笑道:“过了今夜,小弟必负荆请罪,届时说出秀秀失约的原因,各位必会见谅。”

陈令方道:“如此说来,秀秀小姐并非忽患急恙,以致不能前来一见,未知察兄将三楼封闭,是招呼何方神圣?”察知勤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

夏侯良微愠道:“若察兄连此事也吝于相告,我夏侯良会怪察兄不够朋友。”这两句话语气极重,一个不好,势是翻脸成仇之局。

“叮叮咚咚!”筝声悠悠地从三楼传下来,筝音由细不可闻,忽地爆响,充盈夜空,刹那间已没有人能辨清楚筝音由哪里传来。众人不由自主被筝音吸引了过去。倏忽间小花溪楼里楼外,所有人声乐声全部消失,只剩下叮咚的清音。“咚叮叮咚咚……”一串筝音若流水之不断,节奏渐急渐繁,忽快忽慢,但每一个音的定位都那么准确,每一个音都有意犹未尽的余韵,叫人全心全意去期待、去品尝。“咚!”筝音忽断,筝音再响,众人脑中升起惊涛裂岸、浪起百丈的情景,潮水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人事却不断迁变,天地亦不断变色。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筝情,以无与伦比的魔力由筝音传达开来,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神,凑着众人的心境随缘变化。

纤长皙白的手像一对美丽的白蝴蝶般在筝弦上飘舞,一阵阵强可裂人胸臆,柔则能化铁石心为绕指柔的筝音,在小花溪上的夜空激**着。怜秀秀美目凄迷,全情投入,天地像忽而净化起来,只剩下音乐的世界。怜秀秀想起庞斑为言静庵动情,对自己却无动于衷,心中掠过一阵凄伤,筝音忽转,宛如天悲地泣,缠绕纠结,一时间天上的星星也似失去了颜色光亮。

干罗闭上眼睛,不知想着什么东西?或是已全受筝音迷醉征服?

庞斑静听筝音,眼中神色渐转温柔,一幅图画在脑海浮现。在慈航静斋的正门外,言静庵纤弱秀长的娇躯,在雪白的丝服包裹里,迎风立于崖边,秀发轻拂,自由写意。那是二十三年前一个秋日的黄昏。

言静庵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生生死死,人类为的究竟是什么?”

庞斑哑然失笑道:“静庵乃玄门高人,终日探求生死之道,这问题该我问你才对!”

岂知风华绝代的言静庵有点俏皮地道:“你看不到我留着的一头长发吗?宗教规矩均是死的,怎适合我们这些试图坚强活着的人?”

庞斑精神一振,大笑道:“我还以为静庵是带发修行,原来竟是追求精神自由的宗教叛徒,刚才我还在嘀咕若对你说及男女之事,会否不敬,现在当然没有了这心障!”

言静庵淡淡道:“你是男,我是女,何事非男女之事?”

<!--PAGE12-->庞斑再次哑然失笑,接着目光凝往气象万千的落日,叹道:“宇宙之内究竟有何物比得上天地的妙手?”

言静庵平静答道:“一颗不滞于物、无碍于情的心,不拘于善,也不拘于恶。”

庞斑眼中爆出慑人的精芒,望进言静庵深如渊海的美眸里,温柔地道:“人生在世,无论有何经历,说到底都是一种心的感受,悲欢哀乐都只是不同的感觉,要有颗不拘不束的心,谈何容易?”

言静庵微微一笑道:“只要你能忠心追随天地的节奏,你便成为了天地的一部分,也变成了天地的妙手,否则只是天地的叛徒,背叛了世上最美妙的东西。”

庞斑愕然道:“十天来静庵还是首次说话中隐含责怪之意,是否起了逐客之念?”

言静庵清丽的面容平静无波,柔声道:“庞兄此次北来静斋,是想击败言静庵,为何直至此刻,仍一招未发?”

庞斑嘴角牵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缓步来到言静庵身旁,负手和她并肩而立,十天来,他们两人还是首次如此亲热地站在一起。

他轻轻道:“静庵,你的心跳加速了!”

言静庵微笑道:“彼此彼此!”

庞斑摇头苦笑。

言静庵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但我却知道自己输了,你是故意不发一招,我却是蓄意想出招,但直至这与你贴肩而站的一刻,我仍全无出手之机。”

庞斑一震道:“静庵可知如此认败的后果?”

言静庵恢复平静,淡淡道:“愿赌服输,自然是无论你提出任何要求,我也答应!”

庞斑一呆道:“静庵你终于出招了,还是如此难抵挡的一招。”

一阵夜风吹来,吹得两人衣袂飘飞,有若神仙中人。点点星辰,在逐渐漆黑的广阔夜空姗姗而至。两人默立不语,但肩膀的接触,却使他们以更紧密的形式交流着。

当一颗流星在天空画过一道弯弯的光弧时,庞斑忽道:“这一招庞某挡不了,所以输的是我才对!静庵你说出要求吧!假若你要我陪你一生一世,我便陪你一生一世。”

言静庵在眼角逸出一滴热泪,凄然道:“庞斑你是否无情之人?是否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将这样一个问题塞回给我。”

庞斑仰天长叹道:“静庵我实是迫不得已,十天前第一眼看见你时,便知情关难过,但若要渡此一关,进军天人之界,还得借助你之力。”

言静庵眼中闪过无有极尽的痛苦,凄然道:“你明知我不会将你缚在身边,因为终有一天你会不满足和后悔,魔师庞斑所追求的东西,并不可以在尘世的男女爱恋中求得!你认败,不怕我做出这样的要求吗?”

庞斑语气转冷,道:“你再不说出你的要求,我这便离你而去,找上净念禅宗的了尽禅主,试一试他的‘无念禅功’。”

<!--PAGE13-->言静庵的面容恢复波平如镜,淡淡道:“庞斑你可否为静庵退隐江湖二十年,让饱受你荼毒的武林喘息上一会儿。”

庞斑道:“好!但静庵则须助我闯过情关,至于如何帮忙,请给我三年时间,一想好,我会遣人送信告知。”

“叮!”筝音悠然而止。庞斑从回忆的渊海冒上水面,骤然醒觉。四周一片寂静,仍似没有人能从怜秀秀的筝音中恢复过来。干罗首先鼓掌,如雷掌声立时响遍小花溪。

沙千里雄壮的声音由二楼另一端传上来道:“秀秀筝技实是天下无双,令人每次听来都像第一次听到那样,只不知秀秀此刻款待的贵宾,可否给我西宁沙千里几分面子,放秀秀下来见见几位不惜千里而来,只为赏识秀秀一面的朋友?”

庞斑和干罗两人相视一笑,怜秀秀吓了一跳,这沙千里人虽然讨厌至极,又喜恃势凌人,仍罪不至死,但如此向庞斑和干罗叫嚷,不是想找死,难道还有其他?

庞斑像看破了怜秀秀的心事,向干罗微笑道:“干兄不如由你来应付此事!”

干罗哑然失笑道:“但小弟也不是息事宁人的人,只怕会愈弄愈糟,破坏了秀秀小姐美好的心境。”两人如此为她着想,怜秀秀感激无限。

另一个声音传上来道:“本人‘双杆悍将’洪仁达,这里除了沙兄之外,还有陈令方兄、夏侯良兄和简正明兄,朋友若不回答,我们便会当是不屑作答。”语气中已含有浓重的挑衅味儿。

怜秀秀再是一惊,幸好庞斑和干罗两人都毫无愠色,干罗甚至向她装了个两眼一翻,给吓得半死的鬼脸,说不出的俏皮潇洒,使她心中又再一阵感动。这两个虽是天下人人惊惧的魔头,但她却知道对方不但不会伤害她,还完全是以平等的身份和她论交,把她视作红颜知己。

干罗平和地道:“刚才说话的可是西宁老叟沙放天的儿子,沙公一掌之威可使巨柏枯毁,不知沙千里你功力比之沙公如何?”

西宁派以三老最是有名,三老是“老叟”沙放天,派主“九指飘香”庄节,和出仕朝廷的“灭情手”叶素冬,而此刻在二楼的简正明虽是叶素冬的师弟,但年龄武功都差了一大截。沙千里则是沙放天次子,隐为西宁新一代的第一高手,与简正明和另两人,合称西宁四大高手,声名仅次于西宁三老,在八派中卓有名望,故而如此气焰逼人,可惜今天撞上的是连八派所有高手加起来,也不敢贸然招惹的庞斑和干罗。

干罗一出声,整个小花溪立即静得落针可闻。沙千里的一个厢房固然愕然静下,其他所有客人也竖起耳朵,看看沙千里如何回答这么大口气的话,一时都忘了自己的事儿。

沙千里的声音悠悠响起道:“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若是家父之友,千里愿请罪受责。”他终是名门之后,到了这种紧要关头,说话既具分寸,亦不失体面。

<!--PAGE14-->干罗刚要说话,忽地心中一动,凭窗望往r>

墙头风声响起,一位健硕的青年跃入院内正中的空地上,扬声叫道:“怒蛟帮戚长征,求教简正明兄的西宁派绝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乎所有人都挤到对正院落那边的窗旁,观看这不速之客的突然光临。坐在二楼的“游子伞”简正明心中大奇,怒蛟帮为何消息竟灵通至此?这么快找上门来。不过这种公然搦战,避无可避,心想除非是浪翻云或凌战天亲来,否则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正要好好表演一番,顺势震慑楼上那口气大无可大的人。性格火爆的双杆悍将洪仁达已怒喝道:“何用简兄出手,让我洪仁达会会这等黑道强徒!”穿窗而出,还未脚踏实地,两支长四尺的精铁杆迎头往戚长征劈下。他打的也是同样心思,希望三招两式收拾了戚长征,以显慑人之威。

怜秀秀凭窗而望,只见戚长征意态轩昂,身形健硕,貌相虽非俊俏,但却另具一种堂堂男子汉之坚毅气质,不由为他担心起来。庞斑定睛望着戚长征,眼中闪过奇怪的神色。干罗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闭上眼睛,似在全神品尝着美酒,好一会才望向院里。

双杆一先一后,劈脸而至,使人感到若右手的前一杆不中,左手后一杆的杀着将更为凌厉。刀光一闪,戚长征的刀破入双杆里,劈在后一杆的杆头上,发出了激**小花溪的一声清响。刀中杆时,洪仁达如此悍横粗壮的身体也不由一颤,先到的一杆立时慢了半分,戚长征的刀柄收回来,硬撞在杆上。洪仁达先声夺人的两击,至此冰消瓦解。

庞斑将目光由院落中拼搏的两人身上收回来,望向干罗道:“干兄可知道我今夜约你来此的原因?”

干罗仍望着院落中两人,先漠然道:“若洪仁达能挡戚长征十刀,我愿跟他的老子姓,以后就叫洪罗。”接着自然而然地向庞斑微笑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庞兄请直言!”

怜秀秀真不知要将注意力摆在窗外还是窗内,那边厢是刀来杆往,这边厢原本说得好好的,忽然辞锋交击,丝毫不让,凶险处犹胜外面那一对。

“当!”洪仁达左手杆脱手掉地,刚挡了第九刀,风声急响,戚长征刀回背鞘,倏然后退。简正明和沙千里两人落在面无血色,持杆的手不住颤抖,已没有丝毫“悍将”味道的洪仁达身前,防止戚长征继续进击,这时夏侯良才飘落院中,道:“戚兄手中之刀,确是神乎其技,有没有兴趣和夏侯良玩上两招?”

戚长征暗忖此人眼见洪仁达败得如此之惨,还敢下场挑战,必然有两下子,微微一笑道:“夏侯兄请!”

一个低沉但悦耳的雄壮声音,由三楼传下来道:“!--PAGE15-->众人一齐发呆,三楼上一人比一人的口气大,究是何方神圣?

戚长征大喝道:“何人出此狂言?”

干罗的笑声响起道:“不知者不罪,只要是庞斑金口说出来的话,我干罗可保证那不是狂言。”

众人一齐色变。已力尽筋疲的洪仁达双腿一软,坐倒地上。高踞三楼的竟是称雄天下的魔师和黑榜高手干罗,真是说出来也没有人信,就像个活生生的噩梦。沙千里等恍然大悟,难怪察知勤如此有恃无恐,霸去怜秀秀的竟是庞斑和干罗。

戚长征一怔后再仰起头来道:“庞斑你可以杀死我,但却不能像狗般将我赶走!”

干罗的声音再响起道:“戚小兄果是天生豪勇不畏死之士,可敢坦然回答干某一个问题。”

戚长征心中暗奇,干罗语气虽冰冷,但其实却处处在维护自己,他当然不知道干罗是因着浪翻云的关系,对他戚长征爱屋及乌。

戚长征恭然道:“前辈请说!”

最不是味道的是沙千里等人,走既不是,不走更不是,一时僵在一旁。靠在窗旁看热闹的人,都乖乖回到座位里,大气也不敢喷出一口,怕引起上面两人的不悦。

干罗道:“假设庞兄亲自出手,将你击败,你走还是不走?”

戚长征断然道:“戚长征技不如人,自然不能厚颜硬赖不走。”

干罗道:“好!那告诉干某,你是否可胜过魔师庞斑?”

戚长征一呆道:“当然是有败无胜。”

干罗暴叫一声,有若平地起了一个焦雷,震慑全场,喝道:“那你已败了,怎还厚颜留此?”

戚长征是天生不畏死之士,但却绝非愚鲁硬撑之辈,至此心领神会,抱拳道:“多谢前辈点醒!”倒身飞退,消没高墙之后。

简正明等哪还敢逞强,抱拳施礼后,悄悄离去。他们的退走就像瘟疫般传播着,不一会所有客人均匆匆离去,小花溪仍是灯火通明,但只剩下察知勤等和一众姑娘。怜秀秀盈盈离开古筝,为房内两位盖代高手添入新酒。

庞斑道:“干兄!让庞斑再敬你一杯。”两人一饮而尽。

庞斑眼中浮起寂寞的神色,淡淡道:“绝戒死了,赤尊信死了,厉若海死了,明年月满拦江之时,我和浪翻云其中一个也要死了,干兄又要离我而去,值得交往的人,零落如此,上天对我庞某人何其不公?”

干罗微笑道:“庞兄何时知道我已决定不归附你?”

庞斑道:“由你入房时脚步力量节奏显示出的自信,我便知道干罗毕竟是干罗,怎甘心于屈居人下,所以我才央秀秀斟酒,敬你一杯,以示我对你的尊重。”

干罗长笑道:“干罗毕竟是干罗,庞斑毕竟是庞斑,痛快呀痛快!”

怜秀秀喜悦地道:“连我这个局外人,也感到高手对垒那种痛快,让秀秀敬两位一杯。”美人恩重,两人举杯陪饮。

<!--PAGE16-->庞斑手一扬,酒杯飞出窗外,直投进高墙外的黑暗里,平静地道:“此为我这辈子最后一杯酒。”再向怜秀秀温柔一笑道:“秀秀小姐怎会是局外之人?今晚我特别请得芳驾,又乘自己负伤之时,约见干兄,就是不想和干兄动手流血,致辜负了如此良宵。”

怜秀秀感激低头,忽像是记起什么似的,抬头问道:“先生勿怪秀秀多言,刚才先生提及的人,是否都在先生手下落败身亡?若是如此,那就不是老天对你是否公平的问题,而是你自己一手所造成了。”

干罗仰天长叹道:“小弟是过来之人,不如由我代答此问。”

庞斑微笑道:“干兄,请!”

干罗向怜秀秀道:“假设生命是个游戏,那一定是一局棋,只不过规则换了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在这生命的棋局里,每个人都被配予某一身份,或攻或守,全受棋局控制,纵使要亲手杀死自己的父母妻儿,也无能拒绝。”指着庞斑道:“他是庞斑,我是干罗,你是怜秀秀,这就是命运。”

怜秀秀道:“但秀秀若要脱离青楼,只要点头便可办到,若两位先生收手退隐,不是可破此棋局,又或另换新局?”

庞斑奇道:“那秀秀小姐为何直至此刻,仍恋栈青楼不去?”

怜秀秀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幽幽道:“我早猜到你会再问秀秀这个不想答的问题。”停了停,蒙上凄伤的俏目瞅了庞斑一眼,又垂下来道:“在哪里还不是一样吗?秀秀早习惯了在楼内醉生梦死的忘忧世界中过生活!”

干罗击喝道:“就是如此。命运若要操纵人,必是由人的心开始,舍之再无他途。”

庞斑截入冷然道:“谁能改变?”

怜秀秀娇躯轻颤,修长优美的颈项像天鹅般垂下,轻轻道:“以两位先生超人的慧觉,难道不能破除心障,择善而从吗?”

庞斑起身,负手遥观窗外灯火尽处上的夜空,闷哼道:“何谓善?何谓恶?朱元璋杀一个人,叫以正国法;庞斑杀一个人,人说暴虐凶残。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何谓正?何谓邪?得势者是正,失势者是邪。不外如是!不外如是!”

怜秀秀低头不语,仔细玩味庞斑的话。

庞斑深情地凝视着虚旷的夜空,向背后安坐椅上的干罗道:“要对付干兄的不是庞斑,而是敝徒夜羽。干兄请吧!恕庞某不送了。除非是你逼我,否则庞某绝不主动出手,就算这是对命运的一个小挑战。”

干罗一听起身,向怜秀秀潇洒地施礼后,走到门前,正要步出,忽地停下奇道:“若没有庞兄,难道还有人能将干某留下?”

庞斑道:“干兄切勿轻敌大意,夜羽手中掌握的实力,连我也感到不易应付。”

干罗淡淡道:“因为他们都是这二十年你苦心栽培出来的,庞兄早出手了!”大笑而去。

<!--PAGE17-->庞斑面容肃穆,默然不语,也没有回过头来。怜秀秀看着干罗的背影消失门外,想起了楼外的黑暗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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