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往事,帝江和大青一时无言。
半晌,帝江开口道:“阿青,你说谎,你说回来就找我的,可是你早就回来了却不来见我,你是不是一直躲着我?”帝江语带质疑。
“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抱歉,帝江。”
帝江一听更生气了:“你也知道不知该怎么面对我!你说,你为什么又要跟着她,还要去当她的使者?你难道不记得你当年有多受伤狼狈了?小瑶,她早就不是当初的小瑶了!她现在是西王母,昆仑的神!”
大青的语气却仍然平静:“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还要去?难道真像他们说的,你是为了不死药?”帝江有些不敢置信,“你还记得你是一名歌者吗?记得你说过只为自己而歌吗?”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大青铿锵有力地回答。
“你记得就好!那你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今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做?既然你回来了,就跟我一次说清楚!”帝江一听这话,步步紧逼,连声追问。
“小红。”大青的语调忽然缓了下来。
“不许叫我小红!”帝江没料到他突然又这样唤自己,一如当年般下意识地回道。
看到帝江还是一样的反应,大青笑了:“你还是老样子。”
“是又怎么样?谁像你似的,就像完全变了个人。”帝江有些气恼地说道。
“我吗?也许吧。”大青自嘲,“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当年……”
二青和三青在原地等了大青许久都不见他回来,三青只得不停地问他二哥。
“二哥,你说大哥和帝江先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他们一副很熟悉的样子?”
“那时候我都还小,更别说你了。”二青好笑地说道,“那时候帝江先生总是来找大哥,两人结伴而行,一起游历昆仑,探讨歌舞。”
“那你说大哥和西王母又是怎么回事呢?”三青像个好奇宝宝,一朝发现了自家哥哥身上的秘密,恨不得立马挖个底朝天。
“他和西王母,”二青话音却是一顿,“一言难尽……”
“有什么一言难尽的,他喜欢她呗。”一个声音突然插入。
“你……你说什么?你是谁?!”三青一听大惊,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是谁?我也歌一曲你们就知道了。”
忽然又有歌声起。歌声浑厚如彤云密布,冷雾乍临,肃杀之气凛然。声音再转,其中又似有两方列阵,呐喊声震天,令人血脉偾张,战意陡升,似乎眼前出现了生死大敌,恨不能马上就与之拼死搏杀。
“如此歌声,这是勃皇!”三青不禁喊道。
“不错,正是我!”随着歌声停止,一个魁梧的汉子信步而出。
勃皇之名在于其歌声慷慨激昂,与昆仑大部分歌者平缓祥和的歌声截然不同,独树一帜。所以有“闻其歌,战将起”的传说,今日一听,果不其然。
“刚才听你们论了半天歌,我也有点心得,所以忍不住出了一声,见笑了!”说完他爽朗地笑了起来,与两人见礼。
二青知勃皇的战歌名声在外,见其亦是个磊落之人,也回了一礼,道:“您客气了,有何高见,我们洗耳恭听。”
三青正要开口,却见二哥如此模样,只得先不出声。但勃皇显然看到了他一副急不可耐的神情,又开口道:“小三青别着急,听我慢慢跟你道来。这段过往本不应该随意向人提起,但是因为你们大哥就是当事人之一,而且我觉得所谓秘密终有被揭穿的一天,就由你们自己决定要不要守密吧。”
“想必你们也知道我歌声特别,是因我认为堂堂神族就该击节而起、慷慨而歌。不过昆仑安乐,少有战事,我的歌声自然也难有人认同。但是有一场战,却是值得我一歌的,你们猜猜是什么?”说到这里他竟然卖了个关子。
“昆仑久绝战事,又有烛龙和西王母两位大神坐镇,并无大荒的其他势力侵扰,不知先生说的是哪一次大战?”二青凝神想了一下,疑惑地问道。
“正是烛龙与西王母之战!”勃皇正色道。
“什么?!”二青和三青都瞠目结舌。
勃皇作为歌者,平时却绝少唱歌,因为他总是与其他人格格不入。青鸾、鹂鸟唱的歌曲调清越,耆童、毕方歌声如诉,更不用说那公认的歌中王者青鸟三青,曲尽其妙。
但是他并不因此自轻,只是在心有所思时,一个人唱歌自得其乐。
这日他行走至一处钟山近旁的偏僻峡谷,突然见周遭景物变幻。从远远的天边开始,时间仿佛停滞,活物一一停止了动作。他忙找到一处山洞藏匿身形,因为这是大神在铺陈屏障,隔断内外,并不是自己可以抗衡的。
他刚在洞中藏好,就觉一股威压袭来,不得动弹。但从空隙中他正好可见外间情景,一望之下不禁暗暗心惊。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屏障,正在心中猜测到底是何人所设时,远处走来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暗赭色的衣服,身影飘忽,倏忽似从天边到了近前。从另一边则走来了一男一女,男子着一身青衣,女子则是一身豹纹裙衫。
勃皇一眼就认出这女子正是现在的昆仑主神西王母,陪在她身边的则是青鸟族长大青。对面的那名男子他却不认识。
他正在诧异这天下有谁堪为这两人敌手时,忽听得西王母唤了一声:“烛哥哥。”那名赭衣男子并没有回应。
整个昆仑甚至大荒,以烛为名者只有一位,烛龙烛九阴。
竟然是烛龙大神!
勃皇顿时激动了,因为他和昆仑之人一样已经太久没有见过烛龙大神。这位大神在钟山之上,几乎没有外出过,没有想到今日竟然有缘在此一见。要不是屏障之内不得动弹,勃皇实在是很想出去问候一声。
可是,看如今这架势怎么有些奇怪?传闻中西王母不是和烛龙大神关系极好吗?两人素以兄妹相称,怎么如今却形似对峙?
勃皇还来不及细想,就听西王母又唤了一声:“烛哥哥!”声音凄切惶恐,听之令人不忍。
西王母终于等来了烛龙的一声回答:“小瑶。”
“烛哥哥,你终于肯应我了。”西王母说着走了几步,快到烛龙跟前却又停下,黯然开口道,“我知道你只是以幻象前来,你是一步也不肯离开钟山的。”
烛龙不置可否地侧身站着,并没有搭话,既不理会西王母,更不用提旁边的大青。而大青也只是远远地站着,神色不改。
“烛哥哥,如今你的幻象比我初见你时更加不稳,你还不肯离开钟山,那里只会拖死你呀!”西王母见烛龙如此,悲声更甚,终于忍不住走向前去拉他的衣袖,却只见自己的手穿过了一片虚影。
“烛哥哥!”西王母语带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烛龙见她如此,开口道:“小瑶,不必如此。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又何必如此?我的决定是没有人能改变的,你也不行。”
“烛哥哥,我知道我不自量力,但同样,我决定的事也没有人能够改变,哪怕是你。”西王母一步步后退,又回到了开始与大青并肩而立之处。
“小豹子,你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变。”烛龙叹了口气,说道。
“是呀,我们都是倔强的人,谁也改变不了谁,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西王母说道,忽然收住悲声,伸手起势。
勃皇一见大吃一惊,西王母难道要动手?可是刚刚两人还……
“你的神力本就承袭于我,难道真要跟我动手?”容不得勃皇细想,就听烛龙不紧不慢道。
“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如今你只有幻象前来,仅靠神力维系,我只要把这个幻象打败,就有可能去钟山再打败你,哪怕只有一丁点希望,我也要试一试!”西王母眼眶犹红,但声音坚定。
“青鸟,你也一起吗?”烛龙第一次看向大青。
“是。”虽然只有一个字,但是大青回得毫不犹豫。
“好,那你们就一起上吧。”烛龙说完袖手而立。
于是西王母不再多言,只有啸声突起。
勃皇从来不知歌声竟也能成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