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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之躯(2 / 2)

“我和你如今心意相通,可以促膝长谈上一整夜,我也就说说心里想说的了。阿通现在怎么样了?她将来会是怎样呢?最近我总是想起阿通,那份对阿通的愧疚总在心里翻腾!”

“……”

“我曾使阿通多年受苦。有一段时间,我像鬼一样缠着阿通,还将她困在江户的一所房子内,现在想来真是无法原谅自己……自从我去参加了关原之战,阿通便成了从我这个枝头落地的花。现在她应该在旁的枝头又生长开花了!”

“……”

“喂,武藏。不,武藏兄。……拜托你了,娶阿通为妻吧,只有你能救阿通。……若我还是以前的又八,是决不会开口说这些的,现在的我已经决心皈依佛门,去弥补我所犯下的错事。凡事该放下的我也都放下了。……只是,还有一事令我牵挂。……拜托了,找找阿通,满足阿通的心愿吧!”

当晚。夜已很深了。到了凌晨两点左右。

在松风簌簌的夜幕之中,武藏从八帖的山门下了山。

他抱着胳膊。

低着头。

步履间夹杂着无为与空虚的烦恼——

刚刚在正殿,又八的话语并未随松风的吹拂而消散。

——拜托了,阿通的事情。

又八的声音、面孔是那样的诚挚、认真。

又八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挣扎了几个夜晚了吧。

武藏更加彷徨、苦闷。

——拜托了!

差点合掌拜托的又八说出这些话后,终于摆脱了日夜的煎熬,为顿时的解脱而哭泣,陷入悲伤与欢悦两种境地,并像新生儿一般开始寻找新的生存价值。

武藏在又八说出这些时,并没有断然说出“这做不到!我没有打算娶阿通为妻。她曾是你的未婚妻。你应该表露出你的忏悔与真心,与阿通破镜重圆”这样的话。

那么武藏说了什么呢?

自始至终他什么都没有说。

想说些什么,可是他知道此时说出的肯定是谎言。

盘踞在心里的真实想法也在自我检讨中没能说出口。

又八拼命地拜托武藏——

阿通的事情若是不解决的话,我即使成了佛门的弟子,也无法一心修行。

还说:“不是你劝我修行的吗?你若是将我看作朋友的话,就救救阿通吧,这就是在救我!”

武藏的心被他的那份诚挚所深深触动。

从四五岁时起便与他相识,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纯情的男子。

同时也为自己感到羞愧。

“是我不好,是我的迷惘……”

在临分别的时候,又八又拽住武藏的袖子,做最后的努力——武藏这才开口说道:“让我考虑考虑……”

又八依旧不甘心,想让武藏马上给个答复,武藏尽管心里也很不好受,但还是敷衍了一句:“给我个考虑的时间。”

之后便匆匆向山门走去了。

——懦夫!

武藏在心里不住地骂自己,可是还是无法挣脱无为的黑暗,最后武藏甚至觉得自己真是个可怜人。

没有陷入无为困境中的人是无法理解无为之苦的。虽然安乐是人人的希冀,可是这与安乐安心的境地是大不相同的。

想做些什么却什么都做不成,拼命地挣扎,最终头脑与眼眸却是一片空洞。这该是一种与肉体无关的病症。

到处撞墙,无法进,无法退,被困在了狭小的空间内,心亦无着。到头来只有自我怀疑、自我蔑视,独自哭泣。

——真是可怜可悲啊。

武藏愤然,抓狂地反省。

可是,无济于事。

在武藏野扔下伊织,与权之助及江户的知己们分别,像风一般飘飘而去,便是因为隐隐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这个症状。

——不能这样。

他试图冲破旧的自我。

可是半年过去了,却依然是那个空虚的躯壳。所有的信念丧失,自己就像一只空蝉一般,在暗夜的风中飘浮游**。

阿通的事情。

又八所托。

就连这些现在自己都解决不了,想来想去,依然无济于事。

矢作川的水出现在眼前,此时那片川水就如同黎明前天际的光亮一般,泛着粼粼的波光。川风吹着哨音从斗笠旁吹过。

武藏迷失在这强烈的川风之中,这时,有什么东西“嗖”的一声在离武藏不到五尺的地方穿行而过,武藏更快,几乎同时,他已经不在原地了。

“砰”,片刻,矢作川那边传来“砰”的一声——是枪声的余波。感觉火力非常强,因为从弹药出枪口到听到声音大概是两口气的时间。

武藏呢?只见武藏在矢作桥的暗影处轻盈地一个跨越,然后像蝙蝠一般停了下来,弯下身体。

……?

武藏想起了隔壁制笔工匠夫妇的提醒。可是在冈崎居然有人仇视自己,这真是不可思议。到底是谁呢?

今天晚上就探一探吧。武藏将身体紧贴桥梁想道。于是他凝息躲在那里一动不动地观察着。

过了很长时间,有两三个男人从八帖山方向像被风吹的松子一般跑了过来,并在武藏刚刚站立的地方仔细巡视着。

“咦——”

“怎么不见他?”

“是不是在桥那里?”

他们以为他们袭击的对象应该已经中枪死去了,便扔掉火绳,只拿着枪跑了过来。

那锃亮的黄铜枪枪身闪闪的样子,一看就是从战场上拿过来的好东西。持枪的男子和其他两名武士都戴着面罩,只露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