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篱笆红叶(1 / 2)

雾气尚浓。

一弯残月远远挂在深幽的夜空。

大山已经沉睡。

还在淙淙地躁动着的是奔流于小猿泽谷底的小溪。

谷川桥上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藤次——”

有人低呼一声。

是梅轩的声音。

藤次在一群人中同样低声应了一声。

“不要把火绳弄湿了。”

梅轩提醒道。

撩起法衣底襟的山法师一般的两个番僧,也同样拿着短矛混在这群充满杀气的人中。

还有在野武士、地痞无赖之流若干人等。他们服饰纷杂,鞋袜倒都是穿得轻便简捷。

“人到齐了吗?”

“到齐了。”

“多少人?”

大家相互数了一下,总共十三人。

“好……”

梅轩带领大家又确认了一下行动事项——确认无误后,顺着梅轩所指,一行人隐遁于雾气之中。

后山寺院

距此三十一町

谷川桥断崖旁路标上的文字在朦胧的月光下依稀可辨。河流声和风声,似乎在指引着人们路的方向。

人一离开,便有潜伏在暗处的东西跳了出来,使得树木枝叶间多了几分灵动。

是猴群。从这里到后山寺院,有无数的猴子生活在沿途。

经常有猴子伴随着山上的小石子,顺着藤蔓,溜到山下的道路上。

或是在桥的附近奔跑、躲藏,或是飞奔到山谷之间。

雾气缭绕在猴子周围,如同在和猴子嬉戏一般——若仙人降临,定会说——

你们难道就只满足于在这狭窄的山谷间,同云雾嬉戏吗?这云雾不会永远停留于此的,不妨腾云驾雾来西方三千里处,卧看庐山,指点峨眉,浣足于长江,吸取自然之灵气吧。也不枉你们来到这世间。要不要同我们来呢?

然后,经仙人这么一说,可能云会化为猴子,猴子会化成云,飘飘然而去吧。

——猴子的嬉戏玩闹不免让人想到此种场景。在朦胧的月光下,猴子的身影在雾气中似两两相见。

汪!

汪、汪、汪!

突然传来狗吠声。

这声音在山谷间久久回**。

就像秋风扫落叶般,猴子再次瞬间遁形——响亮的足音跟着响起,梅轩那为看守宝藏而饲养的黑狗挣断绳子,跑了过来。

“大黑、大黑狗!”

阿甲追在后面。

这只狗好像是明白梅轩他们要去爬山,是故意咬断绳子跟来的。

她跑过来拉住黑狗脖颈上的绳子。黑狗被拉住后,将硕大的身体拱在她的身上,跳来跳去,并不安生。

“畜生——”

她不喜欢狗,一边后退,一边用绳子抽打着狗。

“回去!”

向着来的方向一拖这狗,这狗又将嘴扯到耳朵附近。“汪!”狂叫起来。

虽然还拉着绳子,但她感觉力不从心。硬拖它的话,它便像这样,叫得像山间的狼一样。

“怎么把这畜生带来了?把它拴在宝藏库的狗窝里就好了。”

阿甲很是不耐烦。

如果此时,要离开观音院的武藏提早出发了,他听见这狗吠声,一定会觉得不对劲。即使狗不叫,只在这路上蹿来蹿去,怕是也足以引起一向机敏的武藏的警觉了。

“嘘,真是没办法。”

阿甲感觉很是棘手。

黑狗依旧叫个不停。

“没办法——过来。到了后山寺院可别再叫了。”

她无可奈何地拽着狗,不,应该说是狗拽着她——气喘吁吁地追在刚刚上山的人群的后面。

黑狗终于不叫了。估计它此时正因为能跟着主人的气味找过去,满心欢喜呢。

飘动了一整夜的雾气,此时像厚厚的白雪般沉淀在谷间,武甲的众山——妙法、白石、云取澄明后,后山的寺院又被笼罩其中,啾啾、啾啾、啾啾……耳畔响起小鸟轻快的叫声。

“师傅,怎么回事?”

“什么?”

“明明晴亮了,却不见太阳。”

“你看的那不是西边吗?”

“啊,对了。”

伊织便顺便看起了月亮。在山峰的那一边,有一弯清浅的月亮。

“伊织!”

“是。”

“这个山上有你很多亲友吧?”

“在哪儿呢?”

“那个,在那儿就有——”

顺着武藏所指,伊织向山谷间的树丛中一望,有一只老猴子身边围了几只小猴子。

“是吧。哈哈哈哈……”

“什么啊……可是师傅……我好羡慕猴子啊!”

“为什么?”

“它们有父母双亲啊!”

“……”

这段路是这山中最难走的一段路。武藏默默攀登——走过了这一段,就是比较平缓的山地。

“那个,之前,我给师傅的那个革质荷包——父亲的遗物——那个师傅还带在身上吗?”

“还在。”

“您打开看了吗?”

“没有。”

“那里面除了消灾符,还有字条,回头我们看一下吧!”

“嗯——”

“当时我还读不出那些字,现在应该能了吧!”

“什么时候,你自己打开看看吧!”

黎明的曙光一点点将夜幕驱散。

武藏望着路上的杂草,一步步踩上去。这些杂草在自己走过之前就已经印上了别人的足迹,草上的露水已被沾污了。

山路蜿蜒曲折,终于来到了一块临东的平地。

伊织欢悦起来,指着前方天空,望向武藏。

“啊,日出!”

“嗯!”

武藏的脸庞也被映成了红色。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云海。坂东平原、甲州、上州的山巅,如蓬莱仙岛般,在滚滚云涛中,如梦似幻。

……

伊织正襟凝视火红的太阳。

是这极大的壮观、震撼让这位少年哑然了吧。伊织不知该说什么好。自己身体中奔腾的血液似乎和这日出的红晕融为一体了。

伊织此时觉得自己就是那太阳之子,此刻的感动、兴奋无法言喻。

片刻后,伊织突然大喊道:“是天照皇大神殿下!”

然后扭头望向武藏。

“是吧,师傅!”

“是的。”

伊织高举双手、分开五指。又喊道:“太阳的血和我的血都是同一颜色。”

接着,拍手俯拜,心里想道:

——猴子有双亲,

——我没有。

——猴子没有神祖,

——我有!

想到这儿,心情好了许多,流下泪来。

这泪水让伊织仿佛听到了昨夜的岩户神乐。

“——嘡啷啷、嘡、嘡、嘡。——咚咚、咚……”

伊织捡起细竹跳了起来。

配合着神乐拍子手舞足蹈,还唱起了昨天刚记下的神乐歌。

梓弓,

每当春天来临,

诸神的丰明节会,

便不再有了,

便不再有了。

唱罢一转身,武藏已经走出很远了。伊织赶紧追上去。

道路插入树林内,离参道不远了。树木被规划得整齐统一。

一些参天大树上覆了一层厚厚的青苔,青苔上长着一簇簇的小白花。估计这些树的树龄有五百、上千年了,伊织对它们也肃然起敬。

身旁的大叶竹逐渐多了起来。火红的地锦红叶很是惹眼。树林深处是还未破晓的黑暗。仰头看天,也只能看到一点点清晨的光亮。

这时,地面好像有些颤抖。下一个瞬间便是“咚”的一声巨大的声响。

“啊——”

伊织捂着耳朵伏到了大叶竹中。伴随着树荫处飘**的薄薄的弹药燃烧过的烟雾,“啊——”听到一声生命结束那一刹那间、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

“伊织。不要站起来。”

武藏在杉树树荫处对大叶竹中的伊织说。

“即使被踩到了,也不要站起来。”

……

伊织没有回答。

硝烟如同薄雾一般,绕过伊织。对面的树后、武藏身旁的树后,还有路前方、路后方,所有能藏人的暗处都有人拿着刀枪埋伏在那里。

……?

这些埋伏着的人仿佛在疑惑武藏怎么瞬间不见了。刚才那一枪有没有打中。他们一动不动,观察着动静。

刚刚那一声凄厉的叫声,该是武藏被击中发出的声音吧?可是刚刚武藏站着的那个地方,完全不见了武藏的踪影,连他的尸体都没有。这些人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倒是谁都能看见将头插进大叶竹中,像熊的孩子一样,只将屁股露出来的伊织——伊织刚好处在八方之眼和刀刃的正中间。

……

不要站起来——记得有人对他这样说。可是,脊背发凉的恐惧感和震破鼓膜的“砰”的一声之后的死寂,让他无法一动不动。他抬起了头,刚好看到旁边一棵巨大的杉树后,有大蛇般的长矛泛着寒光。

伊织不管不顾地惊叫起来:“师、师傅——有人在那边藏着呢!”

接着跳起来就跑。

“这个小鬼。”

一根长矛从树后闪了出来,恶鬼般向伊织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小刀从旁边飞出来,擦匪徒而过。不用说,是武藏为了救伊织扔出的。

“——呜、他、他妈的。”

带长矛出来的是一个番僧,武藏一只手拽住长矛,另一只手刚刚放出小刀,如今只待下一步行动。

不知这高高耸立的树后到底藏了多少敌人,这也是刚刚武藏没轻易出手的原因。

——又不知从何处传来。“哇——”的一声,就像脸被砸了石头一样。

同时,一场意想不到的格斗展开了,仿佛是与武藏无关的内乱。

“咦?”

当武藏分神向那边看去时,又一个早就盯准武藏的番僧拿着长矛气势汹汹地杀过来。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