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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1 / 2)

三日后,盛夏的花香被暑气蒸腾,将清冷的寂夜都熏上了几分暧昧的暖香。

曲宣喝得酩酊大醉,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老头子的废园中。他并没有回到皇甫珍为他准备的鲜花遍地的庄园,那里的花虽然很美,却像是带刺的美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是个寄人篱下之人。

他只想见见那个总是游离世外,很少说话的少年公子,最不济看看心爱的兰花也好。

门并没有锁,他踏草而入,只见月光下园中酒杯凌乱,一朵莹白如玉的蝴蝶兰草,淑女般恬静美好地立在月下。

他看到这遗世独立的花,宛如看到了被世人遗忘的自己,再也忍不住悲伤,扑到花前,哀嚎痛哭起来。

“皇甫兄的画又卖了好价钱,为什么我没有这样的才华……”这个大男人泪落如雨,完全忘了老头子的嘱托,双手捧住花瓣,倾诉着自己的压抑,“听说西京外的千福寺重建,要请人再现吴道子的《地狱变》,皇甫兄也获邀尝试,我何时才有这等机遇……”

他哭得撕心裂肺,多年来所受的种种委屈,刹那间如海潮般奔涌而来。

今晚皇甫珍做东在西京的满意楼大摆筵席,席间这英俊的年轻画师春风得意,风头无两。

同去的画师都忙着巴结他,热情地谈论着《地狱变》这样的恢弘巨作,注定要由皇甫珍这样的青年才俊来完成。

放眼西京,画得又快又好的,除了他还有谁呢?

曲宣像是一只躲在暗处的蛾子,连理他的人都没有一个,如果不是皇甫珍跟他喝了两杯酒,鼓励他继续画美人图的话,估计都没人留意他是否曾来过。

他想起多年来所受的折辱和委屈,悲从心来,扑在地上长哭不起。于是夏日清朗宜人的夜空,都被他的哭声染上几分凄厉的气息。

然而他正哭得心碎,寂夜中伸出一只温软洁白的手,轻轻捧住了他的脸。曲宣愣住了,泪眼朦胧中,只见如轻纱般曼舞的月光中,正站着一个白衣少女。

女孩很瘦,像是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但她的眉眼中隐含丽色,尤其是一双黝黑明丽的大眼睛,像是藏着星光的碎片,令人目眩神迷。

“你、你是谁?”曲宣立刻抹干泪痕,惊诧地问。他明明记得自己走进来时,只看到一株兰草,再无其他。

“我叫幽兰。”女孩轻轻凑过头,在他颊边印上了一吻,“你会成功的,相信我!”

曲宣呆了一会儿,“扑通”一声坐在地上。这是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有女人对他示好,即便那人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令他心神**漾。

“离开这里,抛弃皇甫珍,把你画的那副兰花美人卖掉,去西京重新开始。”幽兰低低地说,她的声音细而微弱,似乎中气不足,却自有一番振奋人心的力量。

“我、我……”他不敢答应,那意味着他要抛弃现有的一切,重新开始。

“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怎么能飞呢?”幽兰长长叹息,似乎是为他多舛的命运,也是为他虚掷的才华。

这声叹息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探进了曲宣的心底。他仿佛被妖魔蛊惑,几乎在刹那间就下了决心要自立门户。

面对这年幼的少女,他突然不再眷恋自己那张呕心沥血的美人图了,就连原本被他奉为灵感之神的兰花,都被置之脑后。

当晚他就收拾行礼,离开了皇甫珍为他准备的安乐窝,跟他一起回到西京的,还有来路不明,苍白消瘦的幽兰。

“老头子,你就这样看他们私奔吗?”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所有的举动都落入一双清冷如水的眼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