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年前，在怀素尚未跌落神坛之时，他或许还会忌惮这白衣上人几分，如今这个连莲台都保不住的小僧人，还有什么可忌惮的？
似乎是想起了一事，他忽然狠狠一拍脑门，说道：“听说小上人写得一手好字，刚好有个朋友极为推崇小上人的书法，要不给咱写几个字？”
前不久在大勋某处，懂禅法师的另一具化身也被人给抹杀了去，虽然他并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事。
可对方好歹也是一位身份显赫的存在，关键是他还很难缠，这会儿投桃报李，送他一幅这白衣上人的真迹作为谢礼，不轻也不重，刚刚好。
怀素轻轻点头，这点子气量还是有的。
周英雄说道：“记不记得前不久途经镇子的那位老仙师，就是那位手持游世幡，最终被人扛摔于城门之外的老神仙？”
怀素依旧点头，他自然知道此人的存在，路过景泰镇的道家大仙师，他都会格外关注，毕竟他的那尊传承于自家师父的金身，就是被一群联袂而至的大仙师给掳走的。
周英雄说道：“在来镇子的路上刚巧遇到了他，他说自己不敢过来管小上人要一幅真迹，就把这件事委托给了我，还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对这件事上心来着。”
怀素说道：“所讨何字？”
文字一道极为讲究，且其中忌讳颇多，若是他狮子大开口，索要些犯忌讳或者不能给的字，怀素断然会拒绝。
周英雄说道：“不多，八字而已：扶乩方术，推背看相。”
怀素多少知道些其中秘辛，这应该是那两位占卜大家，也就是扶乩与推背两道之间的勾心斗角，对于此事，他自然是乐得成见。
抬起一手，撕裂白衣大袖，祭出鎏金龙笔，笔毫在杨花白布之上游走，一条条龙蛇自笔尖逶迤而出，最终缓缓勾勒出八个字骨虬劲的笔迹。
字体极为凌乱，像是一团乱草般，估摸着那老道人真要将此八字拓印在幡子上，世间都没有多少俗人能够认识。
也对，他的术法极少会在俗子身上施展，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专走荒山野径，找些寡婆子推背看相，可实际上这一路上行来，他根本没为几个俗子看过相推过背。
怀素书写八字一气呵成，额头上有涔涔汗渍渗出，这八个字太重，不好写。
“扶乩”二字已经落地生根，属于那手持游世幡的老仙师所有，“推背”二字一直都被那帝都袁氏牢牢占据在手中，怀素此时书写这四字，其实能算是一种窃取之举。
管天地借一段东风，问人间要一段明月，其实也是一桩窃取之事。
他抬手拭去额头汗水，松开手中那段承载着两大占卜之家的八字走龙蛇笔迹白布，白布却是没有飘向周英雄，而是好像被风吹走，最终落在街道上某处巷弄口。
那闲汉子接过龙蛇滚走的白布，摊开看了一眼，撇撇嘴，一脸不屑，这就是独步天下的书法？跟稚童撒尿写字没甚么两样嘛。
真搞不懂是自己眼瞎，还是那群推崇此僧书法的人眼瞎。
周英雄朝他笑了笑：“怪不得那老神仙推崇你的书法，想来应该是道人见到鬼画符都会倍感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