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锅伸入烟袋中,不停的凿挖着,他有些年头没有再拿起过这杆老烟枪了,自从宗碑进入客栈后,他便没有再抽过。
因为宗碑闻不得呛人的烟叶味道。
今日,他又将这杆老烟枪拿了出来。
老人一手捏着烟杆,一手攥着烟袋,头颅低垂,暮气沉沉的,烟锅挖了半天,也没挖出多少烟丝来,显然他的手颤抖的厉害。
方资微缓慢转身,向着老人轻轻一揖,老人头也没抬,依旧以挖烟丝来掩饰自己颤抖的双手。
世俗中有隔代亲一说,自从老人的儿子死于楼大骨之手后,他的心气神便垮掉了,什么修行不修行的,早已经不再在乎。
自从宗碑进入客栈,老人枯萎的心才重新活泛过来,他之所以每晚都要起夜,并非是人老了便憋不住尿了,而是担心这个少年,只是想起来看一看。
他早已把宗碑当成亲孙子看待了,哪怕这个“剪灯的少年”把客栈搞得乌烟瘴气,老人也没有一句怨言。
宗碑自然不知道,他的每一次“夜谈”,对于老人的冲击都不算小,这几年老人气血枯竭的厉害,真没几个年头可活了。
随着三人的沉默,客栈变得死气沉沉的。
老人终于是挖满了一锅烟丝,将烟嘴咬在齿间,又翻来覆去的往口袋中去踅摸火石,摸索了半天终究是没能找到。
断掉了就是断掉了,哪怕哪天想要抽上一口,口袋里也会忘记准备火石。
正如他这一脉的薪火一样,断了就是断,都过去这许多年了,哪还能因为这些隔阂耽误了这孩子的前程不是?
再说了那个孽障确实不是个好东西,死在谁手里不都是个死?怪只怪自己这当爹的管教无方,退一步说,只怪自己修为太烂,没能从楼大骨手下保住那个孽畜。
宗碑陪了自己几年的时间,真不算短了,也该知足了,他本就不属于这间客栈啊,他有着更广阔的前途和大好的前程,没理由让他一直陪着一个糟老头子荒废时日。
他狠狠的咬住烟嘴,声音颤抖说道:“楼大骨让你来的?”
方资微点头:“确实是楼先生的托付。”
老人这才抬起头颅:“老夫要是不答应呢,那老匹夫怎么说?”
方资微说道:“楼先生没说什么,楼先生其实很尊重您。”
老人从口中取下烟枪,好一阵沉默之后,才苍老的开口:“告诉楼先生,老头子不记仇了,好好对待宗碑,他是个好孩子,我不怕他吃苦,但若受了委屈,对不起老头子这句由衷的称呼。”
方资微面色肃穆,深深一揖,久久没有起身:“老先生的话,晚辈会一字不漏的转述给楼先生。”
后知后觉的宗碑见到那道佝偻身影,一瞬间觉得这个平日里精神矍铄的老人苍老了许多,一手抹去眼角泪水,从柜台上抓起夜间点灯用的火石,跑过去给老人打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