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似复活的死魂灵,夹杂在缕缕白烟中,扑面而来。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下雨的傍晚,虽然刚过申时,天便黑得如同子夜。铺天盖地的雨幕笼罩了整个洛阳城,也淋湿了那个人消瘦的身影。
他跟在他身后,目睹了暗巷中发生的一切,却并未宣之于口,只是在当晚拜访了那个人居住的茅屋。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绰号老头子的驱魔师虽然永远和颜悦色,却又难以捉摸。他永远都不知道这个看似文弱俊秀,又偏偏出手狠辣的男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欲望太多的人是可怕的,但没有欲望的人同样可怕。
所以他只愿意叫他“那个人”,而不认同他是自己的朋友。
当他推开柴扉,踏破竹影走进木屋时,那个人正在对酒独酌。酒气烧红了他一贯苍白冷漠的脸,像是一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偶活过来了。
“你来了。”那人瞥了他一眼,又斟满了酒杯。
“今天的雨太大,预订的行程不得不取消,就想来看看你。”他突然有些紧张,他讨厌这样的自己,每次见到他那双剔透黑亮的瞳仁就会手足无措,似乎能被他看清心底的暗影。
男人虽然微醉,却仍有条不紊地替他斟了一杯烈酒。两人相顾无言,沉默地喝了起来。
雨声吵杂,时而又挟着狂风敲打花窗,令这个夜晚显得格外寂寥冷清。
“物换星移几度秋。”最终他长长叹息。
“你都知道了吧?”坐在对面的男人抬起头,双眸清澈如秋水。
他心中一沉,握紧了手中的酒杯,轻轻点了点头,“琉璃,真的很可惜。”
“你想知道,当成为最强的驱魔师之后,会发生什么吗?”男人微倾着靠向他,发丝如素指抚琴,丝丝撩拨着他巨大的好奇心。
“哦?难道还能成为九五之尊?”他抬起头,迎向那双水银似的黑瞳。
“不,权力我们唾手可得,可力量却不是。”男人低低地说,他的话轻盈得几乎要被雨打风吹去,但仍一字一句地凿在了他的心底,“窥视着黑暗的人,也在被黑暗注视;操纵怪物的人,早晚有一天也会变成怪物。”
他突然有些心慌,但仍强自镇定地,挤出了一丝笑容。闪电划过黑压压的天幕,将他们的影子映在雨夜中,狰狞而骇人。
暑气像一匹湿黏的细绢,重重裹在身上,无法摆脱。冢狐皱了皱眉,从长梦中醒来,才发现方桌上的寒冰化成了一滩冷水,羽毛扇歪歪地放在竹塌上。
他刚想呵斥偷懒的宫女,却见塌下躺着两具裹着绫罗和黑发的尸体。那两人显然是新死的,肢体尚未僵硬,鲜血混着冰水,流了一地。
他美目微瞑,哀伤地看着房间里的惨象,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朱砂痣。此时正值一天中阳光最盛的午后,金光刺破竹帘,照耀着他玉雕般的手指。
一点尚未凝固的血痕,似红梅般鲜艳夺目地,绽放在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