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因为天王想要的根本就不是长生不老,仆如何能实现您的愿望呢?”
这次是安禄山静默不语了,他拿起身边的夜光杯,小口品尝着葡萄美酒。酒色如血,在室内投下暴戾血腥的光。
“那我的愿望是什么?”在喝光了整整一杯酒之后,他复又将空杯置于冰砖之上,饶有意味地看着冢狐。这个年轻驱魔师有一种妖异的美,像是暴风雨前变幻莫测的积云般难以捉摸。
冢狐轻轻朝虚空中打了个响指。室内并没有风,烛光却骤然晃了一晃,一个宫装美女随着袅袅烛烟,出现在辉煌的厅堂中。
她梳着时新的堕马髻,明眸皓齿,一双美目灿若寒星,柔媚中不乏灵秀。虽然安禄山身患眼疾,仍然被这女人纯真中夹杂着魅惑的姿容吸引了。
北风轻吟,似是亘古的鼓乐之声,回**于空旷而寂寞的厅堂。女人轻舒广袖,在松软温暖的波斯地毯上跳起了舞蹈。
她皮肤白皙、体态丰硕,跳起舞来却偏偏灵秀动人。她的舞并不同于一般的舞娘般透着匠气,而如孩童般天真烂漫。她并不刻意地强调腰扭动的弧度,以及手要抬得高举过头顶几分,她只是随心所欲地轻摆着柔软的腰肢,又依循着风吹窗棂的节奏,舒展着修长的玉臂。
这天然而毫无雕琢的舞姿,满溢着卓然不群的自信。于是安禄山模糊的视野中,一副壮丽宏伟的宫殿图,随着美女的每一次举手投足,徐徐展现。
他想到了自己觐见天子时所见的歌舞宴乐场面,装扮成神仙的貌美宫女跳霓裳羽衣舞;上百匹的舞马一边口衔酒杯祝寿,一边随着音乐舞蹈;还有成群的犀牛大象入场,它们在音乐的伴奏下,有的跪拜,有的旋转,场面之恢宏壮丽,令人目眩神迷。
他甚至还想到了被赐浴华清池的那天,自己做婴儿打扮,被几十名宫女抬到贵妃面前的时候。
贵妃身着绫罗长裙,**着凝脂似的香肩,毫不避讳地以柔夷轻拂他的脸颊,那令天子都神魂颠倒的绮容玉貌,近得一伸手就能触及。
华清池蒸腾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视线,也将他的意识拉回了这个初冬的风雪之夜。
是的,他从未想过要长生不老。他真正想要的,是整个天下!他也要享受那奢华无匹的舞乐宴会,要姿容万千的贵妃缠绵如水地躺在他的怀里。
“百色,回去吧。”就在野心如疯长的野草占据了他的心田时,冢狐轻轻吩咐了一句。
那做霓裳羽衣舞的宫装美女跳起了最后一个腾跃,婀娜的身体尽情地舒展,像是青绿的嫩柳摇摆在旖旎的春风中。
接着她也如春风般打了个旋便消失了,金碧辉煌的殿堂中,只余几缕烟气,幽魂似地蜿蜒浮动。
但无论是被称为北地枭雄的安禄山,还是他身边那个谦恭顺从的小阉人,却皆对这奇异的景象视而不见。
他们的眼虽然都大睁着,却同瞎子无异。
“人真是愚蠢的动物,被欲望驱使,永无尽头。”当冢狐领完了赏赐,走出府邸,轻叹着摇头,似乎对人性极为失望。
落雪随冷风旋舞,在暗夜中幻化出无数魑魅魍魉的影子,它们张牙舞爪地扑向这个单薄的美少年,眨眼间便将他吞没。
这是古老的,关于妖魔与人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