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开了头,立刻就起了连锁反应,投降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跑了出去,最后只剩下了年老大和刘镐、野狗三人。年老大面色惨淡,看看周围长叹一声,知道终究大势已去,惨笑道:“罢了,罢了!”
说着,他迈开脚步向鬼厉走去,从怀里拿出一只黑色巴掌大的铁牌,上边雕刻着一颗黑色心脏,双手奉给鬼厉,低声道:“这是炼血堂的‘黑心令’,炼血堂八百年基业,到今日就算完了……”
“胡说!”
就在此刻,忽地一声大喝,但声调中却带着惊恐惧意,从他们背后发出。众人都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只见死灵渊巨石之下,居然还站着一个人,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投降。
那是野狗道人!
野狗道人盯着年老大,大口喘息着,大声吼道:“老大,当初你引我入炼血堂的时候,我们一起在黑心祖师神像前,立过重誓的!此……此生不渝,你怎么能这样?”
年老大脸上愧色一闪而过,低下头来,低声道:“野狗,形势比人强,你不要自寻死路,快过来吧!”
野狗道人在无数目光注视之下,尤其是一袭黑袍之下那双隐隐散发着可怖红光的眼睛,此刻也向他看来。那目光冷酷到像刺入他魂魄一般,让他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就连他的双脚,也因为恐惧太甚而微微发抖。
但是他竟然慢慢地摇头:“不行,老大,不行,你要我怎样都行,但要我背叛炼血堂,不行!”
他对着前方,眼神茫然而空虚,仿佛什么都破灭一般,低低地道:“我从小长得像怪物一般,人人都嫌弃我,便是我亲生爹娘也将我丢弃。我被野狗养大,受尽磨难屈辱,只有在入了炼血堂后,才轮到我去欺负别人,扬眉吐气。当时我就在祖师面前发下重誓,今生必跟定炼血堂,生死不悔……”
众人愕然,年老大注意到鬼厉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心中焦虑,没想到平日里这野狗一向欺软怕硬、贪生怕死,现在却突然变成这样。
但总不能因为这野狗一人,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当下狠心道:“好,你伟大,那你就一个人撑着炼血堂吧!”
说着,手一甩,将手中的黑心令抛了过去,野狗下意识地接住,随即身子一颤,像是拿到了一个烫手山芋,剧烈发抖起来。
年老大等人都隐没到那些鬼王宗人群中去了,只剩下野狗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散发着光芒的巨石下,面对着无数人,但最可怕的,还是在他前方不远处,传说中无比凶残嗜血的魔鬼!
幽冷而带着凶戾的目光,落在野狗的脸上。
野狗觉得自己几乎看到了恶鬼,若不是身后的巨石撑着,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站得住。只是,在这番极端恐惧之中,他却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杀了我吧!”
说着,他握紧了手中的黑心令,将它抱在胸口,闭上了眼睛。
冰凉的铁牌仿佛融入了他的身体,一起等待着毁灭和死亡的来临!
……
四周寂静无声,也不知过了多久,野狗的喘息声慢慢地平复下来,心中有些奇怪,但仍然害怕,便悄悄睁开眼睛看去,却看到这死灵渊上偌大地方,不知何时起只剩下了两个人,鬼厉和自己。
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味道,似乎也淡了许多。
鬼厉背对着他,正站在死灵渊边上向下凝望着,那里有世间最深沉的黑暗,不见半点光明。
有风轻轻吹来,巨大的深渊衬托着凡人渺小的身躯,看去很是脆弱。野狗心里忽然掠过一个念头,趁现在没人,就这样把他推下去……
这念头一旦产生,顿时如火烧一般在他心头萦绕,灼得他全身发热,忍不住跃跃欲试,但直到那个黑暗的身影转过身来时,野狗也没敢往前踏出一步。
黑袍阴影之下,他阴郁的目光再次落到野狗身上。
野狗只觉得好像有一盆冰水从头浇下,一直凉到了脚底,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想把我推下去?”鬼厉淡淡地道。
“当!”
黑心令从野狗手里滑落下来,掉到地上。野狗吓了一跳,慌忙拾起,脸色惨白,仿佛给自己壮胆一般,大声吼道:“你要杀就杀,我……我可不怕你!”
鬼厉又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杀你。你若是死了,炼血堂就真的绝后了,只怕黑心老鬼死不瞑目。”他向前走去,越过野狗,口中继续说道,“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野狗一怔,随即怒道:“你把我们炼血堂几乎都灭了,还要我跟着你?”
鬼厉没理会他,依旧向前走着,黑暗从他前方弥漫过来,仿佛要和他融为一体,又似乎狞笑着将他的身影拖入黑暗深处。片刻后,他的声音在阴影中传了过来,道:
“你道行太低,若没有我,鬼王宗先要杀你。便是你那些投降的同门,看你坚持尽忠于炼血堂,事后也一样要杀你。”
野狗哑然,额头上渗出汗水,抬头望见那个阴森可怕的身影渐渐没入黑暗,越走越远,终于一跺脚,快步跑着跟了上去,口里大声道:“我才不怕死,是为了复兴炼血堂,我才委屈自己……”
……
黑暗中脚步阵阵,他们一前一后走在这万蝠古窟中。野狗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开口问道:“喂,张小凡,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前方那个身影忽然停住了。
那一片深沉暗处,似有凶兽突然惊醒,露出噬血獠牙,狂怒嘶吼一声。血腥气息瞬间浓烈得令人窒息,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黑暗翻滚着,咆哮着,撕扯着,呼啸着,沸腾着,将野狗围在中间,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撕碎。
野狗瑟瑟发抖,不寒而栗,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这气息缓缓地退去了。前方那个黑暗中的人影,沉默了许久,道:“这个名字,我已经忘了很多年了。”
野狗松了一口气,但忍不住又问道:“那我以后叫你什么?”
没有回答,鬼厉又向前走去,野狗嘴里咕哝了几句,似乎仍有些害怕与恐惧,但最后终于还是跟了上去。
在他们前方的路上,依然是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