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有什么原因?男人,只有一个原因能够让他们反目,就是权力。”金玉奴冷笑,“其它女人,金钱,都比不上权力对男人的**。”
“楚行天他们窥伺在侧,我父亲事先就一无所知?事后又无还手之力?”墨七星问。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藏了好多年。
对于绝大多数北海男儿来说,父亲跟扶倏大神一样,也是神。铁木鱼能够带着楚行天符赤阳雷积石一步步拼到雁落第一大帮,自然不是弱者,为什么又在一夜之间就被围攻致死?即便符赤阳和雷积石背叛,佑大雁北堂,其他的人呢?
“我说过了,你父亲经常别出心裁,干点与众不同的事。”金玉奴冷哼一声,不知道是讥笑还是称赞。“十年前文帝崩殂,且弥既极两国少君起兵反叛,你父亲以为乱世来临,野心膨胀,但是令人诡异的是,他选择了向朝廷效忠,与柔然大君为敌。”
“远交近攻?”墨七星皱起了眉。
“异想天开。”金玉奴摇头叹道,“以一帮之力,妄想对抗一国,你父亲真的是不自量力,所以楚行天他们都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不想陪你父亲自寻死路。与其事情败露,为柔然不容,不如除却乱源,断臂求生,所以楚行天他们决定背叛你父亲。私下一说,整个雁北堂,除了少数对你父亲忠心耿耿,竟然大部分武士都决心抛弃他们的帮主。”
墨七星叹气:“独断专行,众叛亲离。”
“所以十年前那场血案,楚行天他们自然是罪魁,你父亲也是祸首。”金玉奴轻轻叹气。
墨七星沉吟半晌,缓缓说:“有人今天下午跟我说,将来雁落城武士帮会一统,支持我去拼帮主。”
“子承父志?”金玉奴一楞,“你怎么想呢?”
“我不知道。所以忍不住想来听听先生的意见。”墨七星老实地说。
“我的意见?我不过是一个弹琴吹器的女人,哪里知道你们男人的雄才大略。”金玉奴冷笑。
“但是你是我父亲的红颜知已。楼高阳这样对我说的。”墨七星认真地说。
“红颜……知已……,你是想去拼吧?”金玉奴问。
墨七星沉默不语。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金玉奴叹气,“但是墨公子你自然是不在乎这些的。你父亲当年也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拒绝呢?”
“我为什么要拒绝呢?”墨七星反问。
“你不是墨门弟子吗?墨门不是应该远离世俗的权力?”
“但墨门,也不是一定要拒绝……世俗的权力。只要能够扶弱助困,能够帮助世人,应该不必计较手段。”墨七星沉吟着说,“规矩本就是人订的。墨门也是从星帷武士来的……”
“你是想说你现在拼这帮主,也没违背星帷武士的原则?找上你的人是朝廷的人?”金玉奴反应很快,“那我更要劝你了。别跟你父亲一样。朝廷不能相信。柔然远在北海,朝廷鞭长莫及,所以那些人唆使你们对抗柔然大君,成则不过朝廷鹰犬,败了,朝廷不会伸手拉你,不会庇护。”
“我注五经,何如五经注我?”墨七星淡淡地说,“正是因为我父亲当年也跟朝廷合作,所以我才很想步他后尘。”
“流水今日,明白前身,既然你意已决,那么,这就是你的命吧。”
“命……”墨七星笑笑,“倘若真是命数已定,先生何以教我?”
“墨公子天纵之才,教是不敢的。只不过你父亲殷……鉴不远,我只有一句话劝你,不要相信朝廷。男儿汉打天下,靠自己,其他谁也靠不住。”
“受教了。”墨七星低头。
停顿一下说:“其实一直心潮难平。现在……倘若有人知道我是跟先生一席话,决定拼这帮主,会笑话我吧?”
“不是因为我,而是墨公子先已意动。”
“是吧。”
两人默然半晌,金玉奴道:“听琴吧?上次《扶犁》还未听,那……就是你父亲所作。”
“父亲……竟有这……才?”墨七星愕然。
“算是我们合作吧。”金玉奴悠悠一叹,“本是北海零散俚曲,你父亲……自……”
起身出厅,一会跟小姑娘携琴回来。
金玉奴丁丁铮铮调试几下,凝神静气,默思片刻,蓦然张目,五指划过,琴声一振,跟着轻拢慢捻,琴音便从容地跳出,弥漫整个客厅。
曲调粗旷质朴,洋洋洒洒,清越的琴音竟然奏出锵锵之声,艰难阻涩中自有雄浑豪迈,墨七星闭目遐想,想象家乡的原野,想象夏季农人在田间埋头耕作,妇女孩子嬉戏垄上,碧云蓝天,和风顺畅……,
父亲当年酒后,歌唱起家乡的俚曲,支言片语却被金玉奴仔细收拾,缀至成曲,其中深情,自然洋溢。
又想父亲当年,就没想过急流勇退,锦衣还乡,扶犁荷锄,悠然林下?
应该没有吧。
父亲这样的男儿,总是一心向前,不到绝项巅峰,不会甘心。
那么,这一首《扶犁》,是父亲心中遗憾,是父亲偶尔想过,却绝不可能的另外一种人生。
或者,也将是自己不可企及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