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色变了,风停了,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薛夫人脸色也变了:“先生有把握吗?”
年先生叹息了一声,一双灰色的瞳孔里看不出悲喜:“当年那件事后,逃到九峰山的这些人我都熟悉,这些年这些人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我也清楚他们几人的身世,唯独不知道你薛家的过去!”
年先生说着扭过脸对着薛夫人,就像他的眼睛能看到一样,薛夫人脸色很不好看,薛尽欢也是面色灰白。
年先生又对石铁匠道:“石老哥,这些年你与薛家来往甚密虽然你一直没跟我说过以前的事,但我也能猜到个十之八九。”
石铁匠很惶恐,看看薛夫人又看看薛尽欢,就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薛夫人看出了石铁匠的心事,微笑道:“老石哥,你别多想,这些年若不是你我们母子也很难在这里生活,年先生也算是同道中人,被他认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石铁匠心安了一些,年先生听了嘴角露出了笑,他听出了薛夫人的意思,薛夫人的意思是说,你年先生知道我的过去又能怎样?你也有见不得光的过去,还是两相平安的好。
“薛夫人放心,年某也不是不知深浅的人,只是如今这场面对咱们很不利,你我总要想个应对得法子。”
薛夫人冷笑道:“既然这人是冲着我薛家来的,自然由我薛家来应付,就不劳先生了。”
年先生一怔,转瞬就猜到了薛夫人在跟自己赌气,微微笑道:“薛夫人,你我虽不是同一路人,但来到九峰山却都是为了避难,况且年某方才只是说那一个人跟侯家集有关联,并没说所有的人都是冲着你薛家来的。”
石铁匠怕薛夫人再意气用事,弄得年先生下不来台,忙打圆场道:“既然大伙儿都是被逼到此地的,就应该联合抵抗对手,这当口再不可各顾各的,年先生,薛夫人,两位觉得老朽说得对不对?”
薛夫人嗯了一声,算同意了石铁匠的提议,年先生也点点头,转过脸用一双瞎眼盯着薛尽欢问道:“薛公子,你年轻有为,又在青瓦坊做了多年的买卖,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薛尽欢看看母亲,又看看年先生和石铁匠,正待开口,薛夫人又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厉声道:“年先生,当年的事跟欢儿没半点关系,我希望咱们的事情别扯上后辈。”
年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伏身捡起了地上的竹杖,摸索着向外走去,一脚门里一脚门又撂下了一句话:“薛夫人,你家的事我不想管,可不能因为你家的事连累了我那几个兄弟!”
年先生语气里透着阴冷,让人听来不寒而栗,薛尽欢看了石铁匠一眼,只见石铁匠眼里满是无奈,想说话又不敢,眼巴巴地瞅着薛夫人,怕薛夫人再说出难听的话来,再让年先生不开心。
果然,年先生的话激怒了薛夫人,只见她拍着桌子喊道:“你说什么?我家连累了你们,这些年我薛家没跟你们有过什么往来,你们几个还不是像乌龟一样躲在这九峰山里,有能耐出去呀!”
年先生的脸色沉了下来,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口,灰白的瞳孔翻了几翻,显然薛夫人的话激怒了他。
石铁匠忙站了起来,先向薛夫人使了个眼色,快步走向门口的年先生,说道:“先生莫生气,夫人是一时口误,没什么……”
石铁匠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一点都听不到了,影影绰绰的烛光映照下,年先生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头也没回地撩下了两个字:告辞。手持竹杖走入了细雨中。
看着年先生已到了大门口,薛尽欢喊道:“褚伯,快给先生拿把伞,再送先生到街上。”
远远地传来年先生生硬的话:“不必了,这点雨还要不了瞎子的命!”
年先生走了,屋子里没了声音,薛夫人坐在椅子上呼呼喘气,显然还在生年先生的气,薛尽欢也不敢说话,眼睛求救地望向石铁匠,希望石铁匠能给劝上几句。
石铁匠自年先生走后就一直站在门口,神情很是沮丧,方才年先生与薛夫人的争吵让他很是为难,他跟年先生是旧识,今日把年先生请来也是他的意思,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让夹在中间的他很是为难。
“夫人,”石铁匠向前走了两步,躬身道:“天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薛夫人无力地挥了挥手,扭过脸冲着后墙坐着一声没吭。石铁匠唉了一声,转身出了门,身后的薛尽欢喊了一嗓子:“石叔,您等等!”
薛尽欢吩咐那妇人把母亲扶进卧室,自己撑起一把油纸伞追上了走在雨中的石铁匠。
“石叔,你等等我。”
听到喊声,石铁匠停下脚步,没有转身,雨水顺着头发滑落到脸颊上,似是落魄人悲伤流下的泪水。
“公子,你不该来的!”
“可是我来了。”
“来了也可以回去!”
“我不想回去,我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