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华音眉心微微一动,将食指立在唇边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嗓音道:“你去救人的时候,是不是说过什么难听的话?”
“怎么?”萧璧凌蹙眉,甚是不解。
“她似乎是有什么心事,总是苦着脸,”柳华音道,“我也听到了一些,无非就是追根问底,想知道大公子是否也如你一般恨她,总而言之……你进去看看便知道了。”
萧璧凌眉心一蹙,便即推门走进屋内,恰见坐在床头的萧清玦对立在一旁的陈梦瑶淡淡道了声,“放心罢,是您想多了。”
“我知道,”陈梦瑶垂眸,“你也不愿看见我。”
说完这话,听见开门声的她扭头望来,目光刚好与萧璧凌相对,本充斥着悲怨的眸子在察觉到沈茹薇的到来后,立刻便溢满怒意。
“原来你还记得有我这个母亲。”她端出家长的威严架势,试图说道一番,却听萧璧凌回道,“这不是大哥房间吗?我走错了?”
陈梦瑶本憋了许多话在肚子里,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他呛得连连咳嗽起来。
半开的房门还没来得及关紧,便有冷风刮了进来,萧璧凌只觉背后一阵凉,下意识便反应过来沈茹薇与萧清玦二人皆不能受寒,便转身去关门,谁知走到门口,目光便对上了柳华音好奇的眼神,便不由问道:“你怎么还在这?”
“里头如此安静,难不成,你娘要发威了?”柳华音瞪大了眼,满脸好奇道。
“又想去哪?”陈梦瑶这才发话,“成天恨不得就长在女人身上,当真百无一用。”
“那您要不要现在就回莲台山里待着?”萧璧凌关上门扇,直接把柳华音晾在门口,回转身来,冲陈梦瑶做了个“请”的手势,“毕竟我一无是处,没本事救您,便只好请您委屈些住在山里了。”
“你这是什么话?”陈梦瑶眼中愠色顿起,登时起身,宽阔的衣袖向后一甩,直接带下摆在案上的一排杯盏,叮叮当当摔了满地,她指着萧璧凌,怒气冲冲道,“成日不见你把正事放在心上,倒有精力在这顶撞我,早知道就不该把你放在襄州,也不知被谁带坏,连长幼尊卑也……”
陈梦瑶说这话时,眼角余光瞥向沈茹薇,言辞间诸般责问讽刺,分明便指向她,萧璧凌也不愿与她多废口舌,直接便打断她道:“柳医师不是说过,大哥现在需要静养吗?别让客人看了笑话。”
“客人?”陈梦瑶瞟了一眼沈茹薇,“有这样目中无人的客人吗?”
萧璧凌并未开口,只是用拇指指了指门口,隔着这道门,柳华音就站在原地,尚未走远。
陈梦瑶的横眉冷眼,向来只在他面前展露,毕竟,萧璧凌不像父亲那样为她所在意畏惧,又不似萧清玦,从不正面抗争,只是温顺应对。
人心好恶,好比太极阴阳,相生相对,习惯隐忍之人,总是需要另一张面孔用以宣泄。
陈梦瑶咬牙切齿,踏过满地破碎的瓷片,一步步走到他跟前,一对眸子充斥着探寻的意味,仿佛想从他身上找出些什么。
“客人还在门外,”萧璧凌淡淡道,“您说的话,都能听得到。”
陈梦瑶张了张口,却未出声。
“我问你,”陈梦瑶绕开他的身子,一步步走到沈茹薇跟前,道,“那天在莲台山,你所说的话,句句都属实吗?都是从哪听来的,可有实证?”
“是我听到的。”萧璧凌插话道,“只是没来得及告诉您。”
“所以说,他们母子二人害你大哥,皆是事实?”陈梦瑶眉头一紧,“那女人如此歹毒,我只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等黄老他们把人找回来,你们定要多加……”
“这些话还是改日再说罢,”萧璧凌打断她的话,道,“大哥还要休息。”
“那好,你给我听着,你大哥的仇,非报不可!”陈梦瑶说完,又冷冷瞥了一眼沈茹薇,道,“别再因为儿女情长而误了大事。”
“弑杀兄长,恐遭天谴。这种事,我还是不多费心了。”萧璧凌有意气她,说完这话,只瞧见陈梦瑶拉下脸,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萧璧凌两手一摊,若无其事笑了笑。
“你不出手,总有一天会后悔!”陈梦瑶暴跳如雷,当下拂袖而去。
等到确认陈梦瑶已经走远,萧璧凌方长舒了口气。
“倒是不曾未见过你如此跳脱的一面。”萧清玦展颜,“比从前那样,好太多。”
“那是你认识我太晚了。”萧璧凌挑眉一笑,继而转向一旁的沈茹薇,道,“她处处针对你,你竟没有回嘴?”
“我只是在想,她是不是不知道密令的事?”沈茹薇蹙眉,若有所思道。
“我爹还是忌惮她,怕她坏事,而且,这算是他把我留下作为交换的条件,所以知道的人不多。”萧璧凌道,“我现在也想通了,既然决定要继续留在家中,便不能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
“想开一些,反是好事。”萧清玦说完,对他一笑,道,“你现在这样很好,别再像过去那般郁郁寡欢了。”
“应当不会。”萧璧凌眸底晃过一丝黯然,“大哥,你这身子,到底还能撑多久?”
“略有好转,不过听柳医师说,也不必太过悲观,少则三五年,多则十余年,不算长也不算太短。”
“当真?”萧璧凌颇为懊恼,“早知那日在莲台山,便不该放过他……”
“其实一直以来,我始终有个疑问,”萧清玦收敛笑意,叹道,“我自幼不得习武,与那些江湖恩怨无缘,可见惯了杀戮,便越是不能明白,杀人的意义。”
萧璧凌听罢,不觉蹙眉。
“所以,我始终极力躲避祸事,却仍旧深陷当中,无力脱身。”萧清玦目光渐趋黯淡,“或许是我心慈手软,若他真有悔改之意,我倒希望……不了,余舟下落尚且不明,他的确该死。”
“既然这样……”萧璧凌转向沈茹薇,道,“你刚才那句话,现在来说似乎更合适。”
“什么话?”萧清玦不解。
“安心养病,别想太多。”沈茹薇唇角微扬。
她知道萧璧凌所提的,是那句“何以报德”,可眼下再说其他,也不过徒增伤悲,对萧清玦病情毫无益处,
却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院中传了过来:“就是这吗?”
“不错,周阁主您往前再走一些,便是大公子的住处。”回话的是此院巡守。
“多谢。”周素妍说完这话不久,便已走到门外,见房门大开,便好奇探进头来,确认不曾走错,方迈过门槛。她的手里提了一连串的油纸包,还有许多零零碎碎的小玩意,似乎是从集市上回来。
“气色好像还不错。”周素妍仔细打量了几眼萧清玦,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萧清玦愣道。
“上门探病,带些礼物不是礼数吗?”周素妍道。
她笑容灿烂,全然不似以往那般,整张脸都写满了“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萧璧凌看了看她,余光瞥见萧清玦,蓦地便从他那温暖的笑颜中觉出一丝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意味。
“有话同你说。”萧璧凌不等沈茹薇反应过来,便拉起她的手走出门外,周素妍好奇回头,却已不见了两人踪影。
“又怎么了?”周素妍目露困惑,“有什么事非得躲着我吗?”
“由他去罢。”萧清玦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