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大雪封山后的第三日。
莲台山里的积雪,已有半人多深,四周的草木也都结满了厚厚的冰霜,七零八落杵着,毫无生气。
对于萧璧凌而言,飞云居虽勉强能算是个家,可统共他也没在这齐州地界上待多久,对于山里的地形本就不熟。沈茹薇更是个外乡人,又是头一回上这莲台山,只不过能勉强分辨方向罢了,加之风雪又大,便生生阻了他与沈茹薇下山的路,不得不在此逗留。
坐落在山腰上的这间孤零零的小庙虽已陈旧,却还不算十分破败,门窗桌椅基本也都完好,想是原先居住在这庙里的人才迁走不久,灰尘也不算落得太厚,灶屋后的柴房里,也还剩了许多干柴可以取暖,简单打扫出一间,暂时栖身,总好过外面风刀霜剑的冰天雪地。
只可惜,从前在这的人没能在此留下些存粮,这三日之内,萧、沈二人只能以融雪为食,好在皆为习武之人,底子尚可,才不致病倒脱力。
这日,沈茹薇倚在厢房门口,望着庭中积雪,眉心越发紧蹙,她扭头望向身后那个破旧火盆中熄灭的炭火,不觉长叹一声。
听见大门被人推开的声响,沈茹薇扭头去望,只见萧璧凌立在大、门口,抖落满身风雪,远远对她摇了摇头。
“早知如此,当日便该下山。”萧璧凌扣上大门,走到她身旁,道,“外面除了雪,什么也看不见。”
“那日你急火攻心,气息淤阻,若强行赶路,那么大的雪,结果也未必能好到哪去。”沈茹薇摇头,却见他拉起她冰凉的手,关切问道,“会冷吗?”
“只是畏寒,并不见发病,应当没什么问题。”沈茹薇依语气稍显虚弱,但还不至乏力。
“可也不能一直留在这。”萧璧凌眉心微蹙,道,“这种天气,山里连只兔子都找不到,粮食断绝,撑不了多久。”
“那不一定,”沈茹薇俏皮一笑,“我身子虚,真要这么耗下去,先没命的必定是我,血能解渴,肉可果腹,你肯定能熬到雪停的那天。”
“你当我是畜生?”萧璧凌无奈摇头,只觉得她以这般淡定姿态说出的话,令他胆下生寒,“我若真存了那种心思,你还敢待在我身边吗?”
“那倒也是,”沈茹薇双手交叠环于胸前,若有所思点点头道,“不过,这已是下下策了。”
“永远都别有这种念头。”萧璧凌加重口气,低声喝道。
“我倒也不是说笑,”沈茹薇收敛笑容,正色说道,“只是,真要到了那么一日,你必将面对这个选择。”
“羞恶之心,人皆有之。为求生存,食人血肉,又与禽兽有何分别?”萧璧凌摇头,垂眼直视她双目,郑重说道,“更何况,你对我而言,远远重过性命。”
“可对我而言也一样,”沈茹薇眼中笑意褪淡,黯然说道,“所以说,若无人来寻,你我便注定都要死在这山上了。”
“你还有何心愿吗?”萧璧凌沉默半晌,忽然问道。
“心愿?”沈茹薇被他问住,思考良久,唇角微微动了动,摇头一笑,道,“说起来,手刃仇人以后,我倒真不曾想过,往后当何去何从,如今想起来,还真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
“不甘心……永远不能光明正大用原本的身份而活,亦不甘心,因我父亲所累,始终战战兢兢,还有……我没能在有生之年里,看尽万里山河,得到我想要的自由……”
萧璧凌听罢,眉心不觉一紧。
“所以,现如今到底是坐以待毙,还是出去寻路?”沈茹薇道,“趁着还有体力,别再浪费时间了。”
“可你……”
“无妨,当初被冯千千的毒虫追逐,我尚有寒疾在身,不也同样躲过了吗?”沈茹薇莞尔笑道,“走罢。”
话才说完,适才已关上的大门却突然打开,扑面而来的凛冽风雪似刀刃般刮得人皮肉升疼。
迎着风雪,沈茹薇看清楚来人打扮,登时心便凉了半截。
“你竟没瞒着他,”沈肇峰啧啧两声,又转向萧璧凌,面具后那对幽深的眸子透出冷光,“还有你,竟也不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