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疼了,就咬着。”萧璧凌面色看似镇定,额间却已沁出冷汗。
沈茹薇认真点头,笑容依旧动人。
萧璧凌在心下默念了几个数,右手运劲一折,骨节断裂的一瞬,沈茹薇也不自觉痛呼出声,萧璧凌索性将左手手腕伸到她嘴边,却见她只是咬牙摇头,怎么也不肯咬下去。
“很快就好。”?他飞快接上那截断骨,并敷上药物,将她冰凉的双手握紧,贴在脸侧,试图安慰,然而一开口便已泪流满面,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哭了啊?”沈茹薇唇角微微上翘,不觉伸手去捏他的脸,道,“我不会死的,八年前我都能躲过去,这些伤势对现在的我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有人可是说了,没了我他会活不下去,我又怎么敢死呢?”
“伤成这样还有心思开玩笑,”萧璧凌轻轻捏了捏她鼻尖,转而露出无奈的笑,“别贫了,等到了镇上,再去病坊找医师看看,别同当年一样落下病根。”言罢,替沈茹薇系上破碎不堪的衣襟,解下氅衣披在她身上,小心搀扶起身。
“这一次,连你也没料到,白鹿先生会参与其中罢?”沈茹薇蹙眉,“我们是在濠州遇袭失散的,如今也不知她们处境如何。”
“等到了镇上,我会召回高昱他们,仔细调查此事。”
“我总觉得,那人与我父亲渊源不浅,他之所以会与镜渊合作,似乎就是为了沈轩与那个盒子。”沈茹薇仔细思忖一番,道,“可为什么,关于此人的线索,却丝毫找不到呢?”
萧璧凌听着这话,忽然想起,白鹿先生初次现身,正是从仙游县将沈茹薇带走那回。
一种不详的预感立刻笼罩在他心头,久久挥之不散。
“对了,还有件事,我很好奇,”沈茹薇道,“那位白鹿先生,还有个手下,那日我本已落入他手中,他却将我放了。”
萧璧凌听得一愣:“为何?”
“我也不知道,”沈茹薇仔细回忆一番,道,“不过,他说我自不量力,似乎是认为我不当继续插手此事。”
萧璧凌眉心一紧,只觉得其中必有古怪,却又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不过这一回,庄姑娘的事怕是不好收场了,”沈茹薇沉吟片刻,道,“若只是对付一个镜渊,倒还不难,可白鹿先生的能耐,你我都很清楚,他既然插手其中,里头牵扯的人命,可就数不清了,到那时退婚事小,那些前来赴宴的,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被涮了这么一回,只怕……”
“如此一来,我父亲极有可能被视为镜渊同党,”萧璧凌道,“这的确是我不曾想到的,可如此一来,他应当就能下狠心了结与萧清瑜的关系了。”话到此处,萧璧凌眉心蓦地一紧,眼中痛恨之意,是沈茹薇前所未见的。
“你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沈茹薇握紧他的手,道,“我记得,在此之前,你与萧清瑜并未有什么太大的过节……”
“我也是才知道,大哥的身子之所以会如此,也是出自韩颖手笔。”
“你说什么……”沈茹薇大惊,“那……萧夫人可知道这些?”
“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不,眼下也的确不便让她知道,”萧璧凌长叹道,“还是不想这些,先找个落脚之处,让你好好养伤罢。”
就在沈茹薇被苏易带走的这些日子里,各处的情形,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白鹿先生那位不知名的手下放走沈茹薇后,也不知回去都说了些什么,而白鹿先生本安排好的那些将要攻往碧华门等几路的傀儡亦被撤回,唐远等人安然无恙。
然而六合门与扶风阁所受重创,却已无可挽回。
周素妍等人包括柳华音在内,通通流散各路,不知去向。
杜若云救下庄定闲等人之后,便立即折返送回庐州,并声称这是飞云居的意思,而萧元祺的人马则被另一路人拦住,而那些人当中,又的的确确有着镜渊旧部,足够以假乱真。
至于黄鸣松与高昱等人所行目的,正是为了“救下”这些人。
混乱之下,未能遇上真正从飞云居内援兵的庄定闲当然不会深究,而护送他们回到庐州的这些人个个蒙着面,来历不明,届时两方对质,必出差池,而庄定闲也势必疑心萧元祺是以六合门上下性命为饵,实行清理门户之事,婚约也将自行而破,一如当初后庭之约,庄子滢非但名誉无损,反而能够全身而退。
沈茹薇先是身负重伤,又因苏易的私心颠簸劳顿,加上他为泄愤又在她身上添了两剑,纵是铁打的身子也支撑不住,所幸二人下了山后,遇上个赶车回城的行商车马,那行商起初见沈茹薇浑身是伤,而萧璧凌手中提着的玄苍亦染满血腥味,的确是让人有些害怕,可一番交谈下来,却觉着二人面相和善,并不像是恶人,便只要了些银钱,便让二人乘了马车,一路向北行去。
一坐上马车,沈茹薇便靠在萧璧凌怀中沉沉睡去,修长的睫毛末端,还挂着一颗未干的泪珠,愈加显得楚楚动人。
“其实细算起来,你我相识近二载,相聚的时日连半年都不到,明明目的相同,却总是有各自要去的地方。”萧璧凌将她双手握在掌心,试图温暖这其中刻骨的寒凉,“但你可知道,莫说半年,便是这两年里,每天都能看见你,于我而言,这时辰也都太短了。”
“我本以为这一生漫长,不当轻易许诺,如今才发觉,此生短暂,竟不够相守。若能重来,我只恨不得八年多年就出现在你眼前,免得你日后在外漂泊多年,无家可归。”他那双本如炬般的星眸,在马车内幽暗的光中无限沉沦入苦海,不复璨然。
萧璧凌伸出右手,轻柔抚过沈茹薇面颊上那道已结痂的伤痕,指尖微微一滞。
本是艳惊凡尘的美玉,却被苏易这一剑添了微瑕。
只因所求不得,便要毁去他人之美,如此歹毒,不予回击,着实难消人心头之恨。
他迟早要将这笔债讨回,一如当初所言,苏易给她带来的伤害,必当如数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