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华门这等大派,名节自是一等一的重要,如今被外人瞧见了这档子事,只怕是大大的不妙。
“不知钟少侠以为如何?”萧璧凌望了钟毓一眼,似笑非笑道,“若只是因无法交差,不如现在就拿了萧某,到卓长老那头邀功领赏去罢。”他说道“去罢”两字之时,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戏谑,还特意压低了嗓音。
“直娘贼,飞云居也该记个管教不严的过。”钟毓也不过只敢嘴上嘟哝,也并不敢真的对他做出什么举动。
前朝柳子厚《马退山茅亭记》诗云:“盖天钟秀于是,不限于遐裔也。”钟毓这名字,也不知哪个字能同这小子沾得上边,只叫人觉得,这两个字放在他身上,每一笔划都等同暴殄天物。
萧璧凌没再理会,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便不自觉扶住了胸口,靠着一旁的树干,轻轻喘息。
几人对萧璧凌受伤一事早有耳闻,见这情形,一时也有些慌乱,一个个手忙脚乱上前搀扶问候。
“萧公子?”林天舒将掌心抵在他背后,试图渡气助他缓和伤势,却不想这一口气,竟被生生弹了回来。
“无碍,不必乱来。”萧璧凌唇色已有泛白之兆,却终于还是脱力昏厥过去。
林天舒这才如梦初醒,赶忙上前,同几个师兄弟一同把萧璧凌送回住处。
萧元祺夫妇刚好不在,而听闻了此事的萧清玦出门相迎时,脚下险些要站不稳了。
“这是发生了何事?”
等将萧璧凌送回房中歇下时,萧清玦这才回过神来,向林天舒等人打听了事情经过,林天舒咬了咬牙,只得这般回答:“那天听完玉星儿的话,我便觉得那个叫桫椤姑娘有些不对劲,便想把她带回去一问究竟,可谁知她有帮手,萧兄应当也是路过,便出手相助……”
“那么,那个叫做桫椤的姑娘,此刻人在何处?”
“跑了。”钟毓摆出一张臭脸,“要不是你那倒霉弟弟,我们才不会……”
“不得无礼!”林天舒大声喝止钟毓的话。
“林师兄,你的事情就等回去向长老掌门交代吧,如今萧公子旧伤复发,也是为了帮助咱们。”郑义说着,便拱手向萧清玦辞了行,带着这些师弟一齐退出门去。
“公子,您看这事……”余舟与高昱一前一后走了过来,却看见萧清玦摆了摆手,道,“等他醒了再说。”
到了黄昏时分,萧璧凌终于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后,便看见长兄坐在床榻一侧的矮凳上,眉心微蹙,满目忧容望向自己。
“大哥……”萧璧凌顿觉内心歉疚,“让你担心了。”
“这两股内力在你体内,终究是个隐患,”萧清玦无奈摇头,“这唯一的法子……”
“你总不会是想废了我的功力罢?”萧璧凌挑眉,故作轻松问道。
“正有此意,”萧清玦叹道,“可你定不会愿意做个我这样的废人。”
“大哥……”萧璧凌思索再三,终于坦白道,“在方铮旭死前,我曾见过他一面。”
“你说什么?”萧清玦大惊。
“他告诉我,那半本秘籍,来源于金陵一处古墓,后面半本,也藏于其中,”萧璧凌眉心微蹙,道,“我想……找出那后半本秘籍,或许对我的伤势,会有所帮助。”
“且不论此事真假,”萧清玦忧心忡忡道,“在你找到后半本秘籍之前,这两股相冲的内力给你造成的每一次内伤,都是对你脏腑经脉的摧残,也永远不可能复原。”
“大哥的意思,我都明白。”萧璧凌垂眼叹道,“我会当心。”
“父亲已经能够确定,那个与韩颖往来的男人,与镜渊有瓜葛,而且在他们母子二人离开齐州之后,仍旧与他们有所联络。”萧清玦道,“清瑜也坦白了一切,说当初离开是为了能让父亲留下韩颖,而如今,韩颖被对方擒去,他无可奈何,只求日后镜渊与各门派争锋相对时,能为此出些力气。”
“他是只想救回韩颖,还是另有目的?”萧璧凌波澜不惊。
“谁会知道呢?”萧清玦苦笑道,“所有人都是骑虎难下,这个家,想是真的保不住了。”
“可它几时像过一个家?”萧璧凌自嘲般摇头一笑,“这世上只有两件事是完美的,一是圣人的言行,二是精心营造出的假象。既是假象,幻灭了,也并不可惜。”
萧清玦沉默良久,忽然开口道:“你为何要从林天舒手中放人?”
“夜明宫中,俱是无辜受累,我这么做,不应该吗?”萧璧凌反问。
“那么我问你,所谓正道,所谓魔道,又当以何为准则,用以衡量?”
“随性而已。”萧璧凌微笑。“这些门派,连同飞云居在内,多是祖上颇具侠名,荫及全派,累世而来,自成名门。可这其中人数众多,难免存有败类,却不为人查,日积月累,亦成累世杀孽。当中功过,孰多孰少,孰是孰非,从不为外人所知——可他们不知道,我们身在其中,难道还不明白吗?若是所谓的侠名,要以无辜者白骨为阶,这个位置,谁又能坐得心安?”
萧清玦听着,却忽然展颜笑了起来。
“以往,我从来不敢像你这样,”萧清玦摇头笑道,“可如今却觉得,这样远比处处受到制约来得强。”
“大哥……”
“若是飞云居能交到你手里,那必然会有着不一样的光景,”萧清玦摇头长叹,“只可惜,你不想要。”
萧璧凌避开他的目光,摇了摇头。
“行了,”萧清玦缓缓站起身道,“你只管安心养伤,其他的事,随缘便罢。”